侯青一声惊叫道出来人的身份,高家别院里,顿时无数人齐齐变色。尤其以一个身材格外痴肥的大汉禁不住面色苍白,一把将桌子上的菜汤酒肉全都糊在自己脸上,随后连忙寻了一个角落蹲着。
原本还算镇定的梁清标一听来者道出身份,也禁不住猛地变色,身子一晃,就跌坐了下来。
唯有高尔俨这一会儿反倒是镇住了场子,许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并不见他心慌。
一道重重地深呼吸传来,高尔俨剧烈喘息一声,道:“若你不说是正正经经的大明官军,我倒还以为是来了外间的乱兵。我高氏一族在天津世代名门,书香传家,从未有过为恶之举。今日不想,今日将锦衣卫都招来了!说罢,是哪个朝中权奸给我扣了个什么名目。要闯入我高家门楣!”
电光火石之间,高尔俨道出这么一番话,倒是让屋内的军士们不敢乱动了。
尤其是陪同的天津锦衣卫百户曾绫见了,不由朝着司琦低声说起了高尔俨的来历。这位崇祯十三年的探花对于本地天津人而言,真可谓是一方豪强,不能不忌惮。对这种科举名次高,前有翰林身份,后有豪强名士光环的人而言,就是让曾绫去查探,亦是不敢过分。
但此刻,司琦却是直接带兵直入,闯家破门,委实让曾绫心中有些心惊胆战。
高尔俨的这番应对不可谓不厉害。
能够在这短时间里如此回复,更是让曾绫颇为忌惮。
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对于许多人而言并不好听。崇祯年间厂卫虽然低调,后期亦是专注于军情探查。但留给官绅们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权贵爪牙。他的对立面,似乎也总是被迫害的忠良们。
眼下高尔俨义正言辞,自然是让军士们有些束手束脚。
但司琦岂是一般人?
“哦?我本以为,这王缇之上只有一些盗匪亡命之徒聚众。竟是未想到,一路追捕江洋大盗乱兵叛匪,竟然会见到朝廷命官。这倒是奇了。”司琦一脸风轻云淡。
有了高尔俨方才的话语挡一挡,屋内众人也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梁清标也缓了过来,怒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等在此与好友相聚,竟是被尔等诬为贼人,真是荒谬!此番,我定然要联络翰林院诸位同僚,上书陛下,重重地参你等一本!”
曾绫不由又是一阵跳脚。
怎么又来一个翰林院编修?
看起来,好像比起高尔俨也不弱,还是个在职的!
心中越发焦虑,曾绫悄悄打量着司琦的表情,却见司琦脸上嘲弄的表情越来越浓了。
“那好教梁学士与高学士知晓了。今日进来侦查的也并非是锦衣卫。而是廉政总署,忘了解说……我们的前身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侦察科,以及……六科廊。现在,直属于内阁,奉命来此侦查天津三卫叛乱之事。”司琦不慌不忙地说着,一步步走来,却是吓得梁清标不由退了一步。
他却是完全想不到,六科廊竟然被合并了!
要知道,这可是国朝政治生态里的一个极大变动,等若是山崩海啸一般的存在。这个六科廊原本是皇帝创建用于监察百官的。只可惜后来的皇帝渐渐难以控制,便成了文官体系的一份子,位卑权重,最是清贵不过,乃是大名鼎鼎的言官。
只是,这样一个衙门,却与锦衣卫这样臭名昭著的存在合并,而且直属于内阁。这等于是加强了内阁的权柄。而内阁首席大臣,那是李邦华,是这一回亲自推动改革的改革派第一任。比起原来的内阁首辅只能说是宰辅,现在的李邦华有了廉政总署推动考成法,更像是一名宰相了。
一念间,梁清标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信息。但最关键的,还是那一个:叛乱二字。
对于高尔俨而言,这意味着朝廷已经对天津兵变定了性。
如果是兵变,那还只能说是一种极端的反抗,是官绅们用乱兵挟天津安危来逼迫朝廷就范。
但眼下将天津三卫的兵变定性为叛乱,那就是敌我矛盾,依照皇帝陛下的过往的作风,定然会被坚决剿灭!
“叛乱?”梁清标怔住了。
就连高尔俨也不由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道:“什么调查?那又与我有何关系?”
“若是没有关系,自然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若是有关系,那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司琦听出了几人心中没有的底气。
高尔俨连忙道:“住手!此乃我私宅!”
“王纳德,孔文慧,文锦西。尔等乱党,现在还要躲到哪里去?”侯青忽然间纵身一把抓住一个痴肥的大胖子,又连打带踹将另外两个喊出名号的壮汉扯出来。
说罢,侯青急剧喘着粗气,满脸红光地看着司琦高声道:“还请上官知晓我侯青不是乱党,不是叛匪啊!我检举,此三人便是城外派进来的乱兵贼首!”
“我也不是乱党,不是叛匪啊!”被抓住的那痴肥壮汉一听,顿时面色苍白,浑身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检举……你这叛徒!”
“你才是叛匪!”
“我不是!”
“高老,救命啊!”
……
那痴肥的大胖子便是孔文慧,另外两人,王纳德是个干瘦的男子,文锦西反而是一副书生打扮,有几分儒雅气质。但此刻,被侯青不知道哪里爆发的巨力扯出来,纷纷都是一脸狼狈。尤其三人呢脸上不知何时涂抹了一身的油盐酱醋,让人辨不清面目。
只是,脸上一脸乱七八糟,三人说话都是有些含糊,气势一堕。反倒是侯青看着司琦,仿佛获得了神眷,满身都是力气,一人扯住三人,愣是一个没跑,急的三人连忙喊救命。
高尔俨一看这景象,气冲脑门,眼前一阵金光闪烁,耳边嗡嗡嗡的,却是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