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开了。
“哥!”
少女向他一声呼喊,正是因为听到叶子启的声音,她才把房门打开了。
叶子启身子轻颤,回望女孩,口中说道:
“没事,菱纱。只是给你家送礼的到了,把客人接进去吧。我去找大人过来帮忙。”
说完,就大步走开。不顾女孩还想招呼他多说几句话,叶子启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仿佛像要逃走一样。
可是往事,依然一幕幕追上了他——
作为表兄和青梅竹马的玩伴,每天向叶菱纱讲述自己从书里看到的有趣故事;
每当跟师傅学会新的武术,都第一个跑去对女孩展示;
每当看到女孩的脸,心脏就好像那北山镇封闭的山谷,突然向外界敞开,呼呼地往里面刮进大风……
而这一切都结束于一场最常见不过的戏码:一个名叫“唐昭”的游山玩水的富少,偶然在山村里遇到了叶菱纱,就提出了纳妾的请求,贫苦的山里人家,便不顾女儿的想法,诚惶诚恐地接受了这份荣幸。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他一时忍不住替女孩解了围,可也没有借口再陪在女孩身边了。
叶子启跑着跑着,看到了自己矮壮的父亲,还有枯瘦的母亲,站在路前面,顶着腊月的寒风在找自己。
“爹……娘……”叶子启抬手抹去泪花,说:
“表妹家来客人了,舅舅不在,你们快去帮帮她吧。”
说完,便闭上眼睛,闷着头从父母中间冲了过去。
他现在只想要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哭一场。
醒过神来的时候,叶子启已经跑到北山的山顶上了。
这里是他平时练武的地方,从来冷清得很。
可这次一抬眼,叶子启就看到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这少年手举着一把铜铁剑,正一遍遍向树枝挥砍着,练习剑术。他的皮肤给太阳晒得焦黄,浑像脚底下踩着的黄土,身上一点没有十五六岁孩子该有的稚嫩气。铜剑起落间,步伐锻炼得十分沉稳,虎虎生风。
叶子启知道,这个男孩名字叫顾峰,是和他一起学武的学伴。
叶子启招呼道:“顾峰……”可声音一出口就哽咽了,干脆便倚靠在一棵树身上横插着七八把铜剑的松树下,独自伤神。
练剑少年瞟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知道看不顺眼,你还要去戳眼睛。”
叶子启悲愤道:“凭什么?那个唐昭又不是什么好人,一件两条经线的衣服就能把菱纱给娶了。可我和菱纱在一起玩了十多年了!比我们学剑的日子最少还多了五年!”
顾峰眉头一皱,不再理会他,继续练起了剑招。叶子启也不意外,呆呆看着顾峰一招一式地练,点、崩、挂、穿、撩,默默回想起自己与这没心肝家伙的孽缘来。
北人皆好武,叶子启虽然出自书香之家,也在十岁时,被送到顾家拜师学习武艺。
这是因为他所在的雎国,地处在平妖大陆的最北方,再往北,隔着一条九万目河,就是乾州。
乾州上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大草原,草原上生活的蛮人是马背上的民族,经常在冬天渡河来到雎国抢掠,被雎国人称为“马贼”。在这样的威胁下,人们都想练武以求自保。
五年时间里,叶子启和顾峰一起在北山上练剑。既是相互喂招的武伴,也是最好的兄弟。
只可惜,顾峰从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按照大人们话说,顾峰已经达到了“神凝气冲”的境界,一门心思都扑在练武上,根本顾不上其他。
相比之下,叶子启自己的武学境界就差得远了,他一直坚持学剑,只是因为叶菱纱喜欢看他练剑。
在他每天练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叶菱纱总是默默地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两条白净的小腿在石头上荡啊荡啊,最后一下子跳下来,走来他身旁,害羞地笑着,帮他擦去汗水,回家还帮他清洗衣服。
可是啊,穿着青织金穿花凤宋锦的人,是不会再走到山顶上来的,那个他以为会替他洗一辈子衣服的女孩,已经永远不会再到山顶上来了!
叶子启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又泪盈了眼眶。
这一回,顾峰却放下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