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可能这时候说这个气氛不太合适,可我必须提醒你个事儿。”顾峰忽然说道。
“你说。”
“咱们风筝掉地上了。”
“啊!”叶子启噌地跳起来:“糟了!快收绳子!”
“不要,”叶菱纱忙道:“会把风筝在地上拖坏的,我们过去捡。”
于是,三个孩子在做自己的“风筝梦”之前,先手忙脚乱地把风筝找了回来。
所幸,最后找到了风筝,完好无损,叶菱纱刚松口气,叶子启一把将风筝放到叶菱纱怀里。
“这是做什么?”叶菱纱吃惊道。
叶子启笑道:“送给你了,你拿回家里,就跟舅舅说,没有找到放风筝的人,所以就自己留着了。嘿嘿。这个风筝是顾峰手把手教着我做的,那就叫它‘顾子筝’吧,你把它放到家里,一看到它,就要想到:‘顾子’、‘顾子’,啊,‘顾峰和叶子启’,春天到了,我要和他们一起出去放风筝玩!”
顾峰在一旁默默捂额——这个人在练剑上能有约女孩子出来玩一半的热心,也不至于经常让自己教训了。
叶菱纱默默抓紧手里的风筝,轻轻地笑了。
“明明是只燕子,却要被叫作‘顾子’,你真可怜。”叶菱纱在心里取笑说。
但是——
这只风筝,就像是能够听到叶菱纱的心声似的,两个大眼睛朝叶菱纱动了动。
叶菱纱大吃一惊,赶忙想要把风筝扔开,可是,这风筝却先一步,自己烧了起来。
烧了起来。
叶菱纱反而不动了,而是冷静地盯着这火,任由它把风筝烧掉,把自己也烧了起来!
“……那个贾家崽子就跟我说,这个老鹰风筝不算什么,到明年,他就带一条青龙风筝过来,那才真叫威风哩!余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哄我,这世上,哪有像龙一样的风筝?就算是有,也得是像宋州那样繁华的地方才有吧?”
刘氏女的声音,在耳边从模糊到清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叶菱纱慢慢回过神,心中想到,原来,是因为她提到风筝的事,自己才不自觉的沉溺到往事里去了。
整整一天,她都是恍恍惚惚的,一会儿好像是在北山顶上,看着表哥和顾峰在一起练剑;一会儿好像在书楼里,听叶子启给她说书;一会儿又想到他们踏春出去放风筝。
如今,那个风筝已经被马贼烧掉了吧。
人们都说,马贼过村,就要把见到的男人统统都杀光。
这两只手,已经牵不到那两个男孩了。
“所以啊,余姐姐你说,那个贾家崽子,他到底是真喜欢我呢,还是和别的男人一样……”
刘氏女还在喋喋不休,叶菱纱心里想,她其实很喜欢那个姓贾的男人吧?所以,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的时候,还要不停地说起那个男人的事情和名字。
叶菱纱又往囚笼外打量,这会儿应该是进了一个镇子里,马车行得慢了,四周的马贼却变多了好多,应该就是之前刘氏女提到的“凤声”。
“刘姐姐,”叶菱纱突然开口了,因为这是她在囚车里第一次开口,所以立刻吸引了一车女人惊奇的目光,“虽然我不认识您说的那位贾家公子,不过,在风筝的事情上,我可以肯定,他没有对您说谎。
像龙一样的风筝确实是有的,而且,最早的龙形制的风筝,就是出自我们雷州,而不是宋州,因为我们雷州自古以来就传说是卧龙之地。”
刘氏女闻言,神色大动,急切道:“真的吗?”
“这是我从《雷州博物志》这本书上看来的,书上的记载不会有错。所以——”叶菱纱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刘氏女的眼睛,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位贾家公子对您的感情究竟怎么样,可我想,到明年开春,当那位贾家公子看到天上飘着青龙风筝的时候,一定会感到寂寞的。”
“是吗……”刘氏女嘴唇翕动,轻轻嗫嚅道。这个已经被囚禁押放了数日,依然怒气勃勃地大谈旧事和生死的女人,在这时候,却突然变得安静了,然后怔怔地流下了泪来。
“哎,刘妹妹……”余遥赶忙上前劝抚,刘氏女顺势依入余遥怀里,更加放肆地哭了起来。
余遥搂着刘氏女枯瘦的身体,轻轻摇晃着,安慰着,同时,对惹哭了刘氏女的叶菱纱,悄悄伸出一个赞许的拇指。因为,虽然女人哭了,可是,车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好像有一副莫名的重担被放了下去。
叶菱纱倒没有注意到余遥的赞许,她这时只是凝视着刘氏女哭泣的脸。
原来,哪怕是死了,只要还有人记得自己,就不会感到太难过了么?
这是叶菱纱第一次对生死之事有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