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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0一章 过礼(1 / 2)

 过礼的日子是星期天,这是刘玉民与陈启堂和李德旺共同商定的日子。

在先前,陈启堂曾对刘玉民说,不要闹得哄哄嚷嚷的尽人皆知,就让他和李德旺把钱拿过来就行了,因为自己是乡党高官,恐怕影响不好。但刘玉民振振有词,党高官不也是人吗,再说这是风俗,党高官就可以破这个风俗?也没什么,老亲少友聚一起认识认识,人之常情嘛。既然如此,陈启堂也就不再坚持,一切都按习俗都依老规矩。

星期六这一天里,陈思静没有和李祥君在一起多待一些时间,心里有爱就不在乎多说些什么,只用目光表达殷殷的眷恋。中午时,李祥君传父亲的话说中午让陈思静到家里吃饭。陈思静婉言谢绝了。陈思静的话听来有道理:

“以后吧,这还没过礼呢。再说,就算是过了礼订了婚也不能天天去呀,总拿我当客人,四六八盘地摆着,我心里不舒服。”

陈思静坦诚的目光停在李祥君的脸上,就象用手在抚慰他,他就不好再坚持。

学生刚放学,陆洪福校长就告诉陈思静和李祥君早点回去做好准备,别到时候“鞋踢袜掉”的哪也不是哪。陈思静和李祥君向各位老师礼让说,明天都过去。众人说免了。刘玉民猛地扯开嗓子喊:

“谁免我不能免!”

陆洪福笑着说:“那是,没你不成席呀!”

因为是过礼,李德旺没有找更多的亲戚朋友。李德旺通知去过礼的人是“一礼儿”(一种风俗,男方的至亲好友每人给女方见面礼金。若男方表示亲朋不用有所表示,而是由自己出,叫一礼。这种礼金也叫装烟钱,大慨是因给男方亲朋每人敬烟,由此而得名吧?)。

星期日的早晨,刚过七点,李德运就到了。李德运进屋就坐在炕沿上,问李德旺道:

“还有哪些事没办?过礼的细节咱可不能整岔劈了,那样女方会挑理的。”

李德旺呲牙一乐,说道:“没什么,过礼不像结婚,说道多。主要是装烟钱,其余的好像也没啥了吧,至于什么去两个小孩给压兜钱,那是女方的事。”

李德旺没有向李德财借钱,他知道他还欠着外债。李德运在去年祥吉结婚时向他借的钱他也没提,他的这种风格让李德运感动,也有一些惭愧,尤其是在郦亚萍面前。

当赵守业把他刷洗过的四轮车停在大门口时,李德旺迎了出去。还未到近前,赵守业就笑嘻嘻地说道:

“姨夫,你看我这车漂亮不漂亮?我特意刷的,还打发蜡了呢。你瞅瞅那轱辘,黝黑锃亮,咋就那么招人稀罕呢。”

正吭哧瘪肚地向下爬的赵庭禄训斥儿子道:“净没话做话,快点把火息了。哎,德旺,早晨李宝发说他先上公社报个到点个卯,他在那边直接去了,就。”

李德旺张嘴笑了一笑,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含义。他与赵庭禄边走边说着,进屋后让赵庭禄坐到炕上,自己又出去迎接客人。

人陆续地到了,屋里渐渐热闹起来。李祥吉的胖媳妇淑华的噪门听起来像个小广播,她吵吵地问郦亚萍:

“老婶儿,包啥的都包好没有,去了都得给引见吗?还有赏厨师的钱都预备了?别到时抓瞎。……”

郦亚萍脸上笑开了花,眼睛微眯着。她点头对淑华说:

“你是嫂子,你就引见呗。”

淑华答道:“那倒行,多说点话。那赏厨师的钱让我二叔揣着?”

蹲在北边柜前的李德真站起来,接过郦亚萍的钱,上下看了看,前走两步不言声地把钱递到赵庭禄的面前。淑华夸张地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行,让二姨夫揣着也行。”

这边淑华安排得妥贴,那边梁志民把嘴巴咧到耳台子上,正和李祥臣逗话。李祥臣指着院门口停放的王小宝的四轮车说:

“你说这四轮车六个轱辘,怎么不叫六轮车呢?”

梁志民接道:“把车斗卸下去不就是四轮了吗?”

李祥臣白了梁志民一眼,回道:“三轮车卸斗啥轮车?一轮车?”

梁志民说:“三轮车不能卸斗,杂技演员骑的那才是独轮车。”

李祥臣又说:“有轮就是车,那火车是几轮车呀?”

梁志民说:“你查呀,查多少轮就是多少轮车。”

他们逗得不亦乐乎,听的人也都饶有兴致。

刘玉民早到了,刚才还和李祥君说事。刘玉民的意思是按习俗过完礼就要串门,当然,串门就要买些礼品。李祥君不懂这些,就问:

“那还要等到下一个星期天吧?”

刘说那倒不一定,赶个中午就过去了,随便哪天都行。至于课吗,下午不上了。刘玉民告诉李祥君明天他要去城北的公平乡,大概要一天多,恐怕要误课,提前跟他说这件事就是怕他忘不了这一礼数。李祥君记住了他的话,他自知有许多事还不懂,甚至连李德旺也不懂。

刘玉民和李祥君交代完就进屋了,只一会就传出他的声音。他的独特的粗憨的嗓音很远就能辨识出来。

梁志民在发表议论,发布新闻,传播从小道得来的消息。郦亚萍的弟弟郦彦江和妹夫张春明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论着陈启堂以及陈思静。郦彦江是陈启堂的亲外甥女婿,陈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得很多,张春明是乡里供销社的职工,对陈启堂也有几分了解。他们共同的观点是:陈思静是个好姑娘,李祥君攀上了这门亲,以后错不了。

今天天气很热,太阳不留情面地晒着、烤着。

九点多时,人们上了王小宝和赵守业开来的四轮车。四里来的路,很快就到了。

陈家的门口已站了迎接的人。陆洪福未等车停稳,率先奔过来,大声喊:

“新亲下车,屋里坐,看有没有东西落下?红日当头,天气晴朗,心情也爽。思源,让客人!”

陈思源礼让着各位,招呼他们。这时,陈启堂和陈思静也出来迎接。

一行人被让进了陈家屋里落座之后,主客之间相互寒喧,似曾相识的进一步熟识,不相识的互道姓名再论亲缘关系。一时间,这屋子里气氛热烈、友好。陈启堂请了几位平素里关系尚好的同事朋友,一是因同在乡上工作,整日打交道;二也是为了壮门面。该来的不请自来,不想来的请他来他也不会来。陈启堂事先已知会大家,但人们知趣,谁都掂量自己的份量,总不能因为陈启堂的一句话就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以及日常同陈启堂的关系就冒然到场。这一班人自然是相貌出众、衣冠不俗,且言谈举止多是豪迈大度气宇轩昂。

陆洪福来来往往不停地左招右唤,不断地调侃别人也被别人调侃。男方客人在他精心的照顾下也都享受贵宾的待遇。李宝发让陆洪福招呼好客人,说自己家人没有说的。陆洪福挥舞着手臂说:

“来的都是客,都应好招待。若有不周,请多海涵。”

人们都笑,望着脑门沁汗的陆洪福。

锅灶搭在外面,厨师在翻炒菜肴。菜的香味钻进鼻孔里,不仅让人有了食欲,而且在这融洽的气氛中还有微醺的感觉。

从炉筒子里冒出的黑烟使这天气显得更热。厨师的赤裸的手臂上脖子上渗满了汗。烧火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黑黝黝的男人,胡茬很密。陈思静亲切地叫他六叔。他一边烧火一边抱怨:

“这天头,真是个玩艺儿!都把人晒冒油了。”

厨师同他开玩笑说:“老六,能晒出油来就省钱了,晚上炒菜就上身上刮。”

陈思静正在递烟给别人,听了抿嘴一乐。六叔结结巴巴地回敬道:

“你、你老想你嫂子,你有那福吗?就、就只能往大老白那儿跑。”

陆洪福在门口点手叫陈思静。陈思静过来问:“校长,干啥?”

陆洪福眼睛一翻道:“干啥?点烟!”

陈思静看他的模样吃吃地笑了,陆洪福也露出一口黄牙,笑着说:“今儿个高兴?别乐颠馅喽!”

陆洪福领着陈思静屋,让她站在李祥君的身边。屋里的人都坐着,看陆洪福挥拳在地中间发表演说: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领导,陈大哥,陈大嫂,陈思源,以及李德旺夫妇,今天是大喜之日,李祥君和陈思静结百年之好。值此喜庆的时候,我代表各位向两位新人祝福,祝福他们前程似锦一片光明。现在,由思源介绍引见。”

陆洪福去拽旁边咧着嘴看热闹一样的陈思源,说:“你看啥?过来呀,你的事啦。该叫啥,别叫错了。”

陈思源给李祥君介绍每一位陈启堂的亲朋好友,李祥君一一敬烟。这种场面他经历过,祥吉大哥订婚时他也在场,今天轮到自己了。他随着陈思源的点引见过每一个或颔首或微笑或注目的陈启堂的亲朋固旧们。转了一圈后,烟已散出大半盒。屋子里烟雾缭绕,又闷热,他只记得那个烧火的四十几岁的满脸胡子的六叔。最后一个引见给李祥君的是一个很端庄的小姑娘。她不等陈思源开口,自己先报上来:

“叫老姨。”

李祥君现在脑子里糨轰轰的,只会机械地随着陈思源。陈思源急忙说:

“小老孩儿。”

李祥君也未分辨,脱口而出道:“小老孩儿!”

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她的软绵绵的手打在陈思源的肩头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你嘴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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