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被脸红红的安姨赶回家,苏起站在自家门前深呼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浅白色的灯光柔软又安静。
‘是在写作业?’
小小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苏洛房间的门缝亮着灯,整个空气里都写满了安静。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家,苏起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明确的感受到疼痛,他的确是重生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临死前的一场幻梦,想到这里,苏起心中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几分。
打了杯不冷不热的温水,苏起整个人瘫在了客厅狭小的沙发上,看着这个2018年的家出神。
梦幻一般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摆在重生者苏起面前的问题还有很多,家庭的穷困,半年后两个亲人的病症,是否要继续去接触暮之,将来陆纤可能带来的麻烦,李瑜兮和自己的未来。
想到陆纤苏起就是一阵头疼,前世他就死在了见陆纤最后一面的路上,对于自己这个第一任妻子,对于这个前世自己走投无路时唯一伸出手帮忙的人,苏起确实抱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陆家,商业,姜初尧,姜家?”喝着没有咸淡的温水,摊在沙发上的苏起看着没开的电视机发呆,回想着自己前世大学那段时光。
前世大学他和姜初尧谈了一场四年的恋爱,等到大学毕业,两人因为一些事情并不和平的分手,当时在大学四年里帮了苏起很多的陆纤拜托苏起跟她结婚,算是还她的人情,这场目的本就不纯粹的婚姻,最后自然也是落了个失败的结局。
重活一世是为了更改遗憾,那自己前世到底有什么遗憾需要去挽救呢?
陆纤和姜初尧严格来说都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看今早的姜初尧呆呆傻傻,那是对方的家庭给了人家姑娘傻乎乎的底气,前世大学毕业两人的分手,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姜初尧家里方面的压力。
自己现在和暮之她们家都还有一定距离呢,躺在即使常清洗仍然微微发黄的小沙发上,苏起眯着眼睛看着阳台外2018年的夜空,享受着这一刻的贫穷。
家产,争夺,财务,那些陌生的词汇像是另一种悬浮世界上的繁华盛世,在空荡荡的夜空里散发着诱惑人前赴后继的光,可是盛世的光哪里照的到他这个小人物。
上一世的苏起对这些豪门的破事避而远之,这一次重生苏起绝对要更好的避而远之。
但至少别再叫人随意拿捏欺负了。
“陆纤?”身旁发出了小小的声音,一个小小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苏起旁边。
长发落到臀边的女孩穿着轻薄的睡衣,锁骨清晰,眼角绯长。她望着自己亲爱的哥哥,悄悄坐过去些。
“苏起,今天你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对。”
是苏洛,苏起的妹妹,按照前世医生的医嘱来看,其实在自己高三备考的那段时间,妹妹的癔症就已经在潜伏期了。
想到这里,躺在沙发上的苏起一下坐起来,然后又后知后觉的倒下去,苏起语气清幽,保持着平静。“没什么不对的,你不用担心你哥。”
“你和李瑜兮姐姐谈恋爱了对不是。”苏洛坐在他的身边,幽幽的看着苏起。
“暂时还没有,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之后。”苏起也不掩饰,他看着自己妹妹,准备迎接女孩的酸言酸语。
苏洛对他的人际关系分外敏感,前世的他以为只是小姑娘对兄长的依赖,后来苏洛发病,苏起才知道苏洛是一种成年女性的心思去吃醋。
坐在哥哥面前的苏洛愣住一下,刚刚看到李瑜兮和哥哥共处一室,她便隐隐猜到了这个结果,以前的李瑜兮和苏起在她面前还是避嫌的,但现在根本就不避了。
苏洛还是有些伤心的,她不去看哥哥,站起身来。“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苏洛没有等到苏起的补充,哥哥只是应了一声好。
————
苏起和苏洛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相依为命了。
那是苏洛的小时候了,那时候苏洛发高烧,那时候爸妈刚走,整个南国流传着一场很恐怖的传染病,半个小城都沦陷了。
那时候两个小孩都很小,稍微懂事点的哥哥就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苏洛担心苏起,有一次苏起自己去缴费,苏洛便默默在后面跟着。
“十七万,刷卡还是现金?”医护人员的语气很机械,似乎一点也不对这个数字稀奇。
“刷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甚至还要踮着脚来够收费的柜台。
那个时候苏洛不清楚这是笔多大的钱,只是苏起说那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冰冷冷的,像是爸爸妈妈带他们回老家时看到的青石板。
然后苏洛偷偷跟着苏起去见医生,看着小男孩孤零零的在一群大人里排队。
医生说这些日子里很多人都在死,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这场疫情发生的突然,整个城里都乱成一锅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正在死去,除了每日的护理吃药,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不能保住全看她自己的命。
苏洛远远的跟在哥哥后面了,看见苏起跟那个医生讲完话,那个小小的男孩蹲在走廊的角落里,脸对着墙,稀稀落落的哭。
这个时候是没人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大家都那么忙,苏洛躺在安置在走廊的病床上,看着自家哥哥小小一个的蹲在床边,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他的呜咽,穿过无限嘈杂的人群,一遍一遍回荡在小女孩的脑海里。
苏起那时候才刚刚十岁,每天都要拉扯妹妹到半夜三点,那个时候苏洛还小,很怕那些白大衣的护士,每次都得苏起抱着哄才能照常的打针吃药,到了晚上苏起就趴在妹妹床边睡,有时候打完针的副作用让苏洛睡不着,也不让哥哥睡,说怕哥哥不要我,更怕这病治不好。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那些日子乱七八糟的,像是斑驳的剪影,每天都有人跪在走廊上嚎啕大哭,苏洛知道那些人是失去亲人才哭的,而她已经只剩下一个亲人。
“哥哥如果我这病治不好怎么办?”这是苏洛那时候最常问的一句话。
“别瞎说,卖了房子也得治。”年纪不大的苏起却很笃定,握着自家妹妹小小的手。
“那如果你得了病?”苏洛连着又问,这种情况太多,隔壁床的那家人就是这样,一开始只是小儿子患病,隔天全家人都倒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