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阳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我的实‘意’是牺牲，虚‘意’是黑夜。
杜凌云点了点头，他回忆了一下以前和叔叔的对练，牺牲，他有所体会，不过这黑夜，他还真没有感觉到。
杜彦阳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我是被你师祖骗到守山司的。“
杜凌云一听：“啊？”
杜彦阳笑了笑：“你师祖一开始没有说自己是守山司的人，他说自己是武林高手，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武，我说愿意，然后就被你师祖给带到了守山司专门培养‘谍子’的地方。”
杜凌云连忙问道：“那我父亲就这么放心让你跟师祖走了？”
杜彦阳：“当然不会了，你师祖本来就是望山城人，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他，而且你师祖还跟你父亲说，等我学好了武艺，可以在官府或者军队里谋个差使，总比当个采药人要好啊，我哥这才答应让我跟你师祖走的。”
杜凌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杜彦阳：“后来知道我学武的地方是守山司，我其实是不乐意的，因为我当时也是想当大侠的。”说到这里，杜彦阳想到了杜凌云平日的口头禅，不禁笑了起来，他继续说道：“你师祖就经常给我讲一些守山司是怎么冒死抓贪官，抓敌国谍子的事情，说，江湖侠客行的是小侠，守山司行的才是大侠。然后我就被说动了，甘心情愿的做了守山司的谍子，我的实‘意’就是在那时候领悟的，至于虚‘意’，是我在执行过两次潜伏任务后，领悟的，那时，我认为自己就像是隐藏在黑夜里的影子，永远也不能暴露在世人的眼光里。”
杜凌云点了点头，他突然问道：“叔，你是发自内心的想当谍子吗？”
杜彦阳想了想，他说道：“是的，在我跟师祖一起去抓了一名祸害百姓的贪官后，我就坚定了要当一名守山司谍子的想法。”
“那你在当谍子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不痛快，不如意的时候。”杜凌云继续问道。
杜彦阳这次沉默了许久，杜凌云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等着，杜彦阳喝了一杯酒，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有，有时，为了不惊动那些犯了罪的官员，或者，为了找到足够的证据，又或者为了抓到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我们不得不放任一些人继续为恶，在此期间，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些百姓被这些贪官和恶徒给害死，面对恶行，却只能躲在黑暗里，不能做任何事，那时，我的心中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那里，却又毫无办法，我曾想过，我这么做对吗？我作为守护者的意义何在。”
杜凌云听完叔叔的话，他知道这就是叔叔的心结，正是这个心结，让他无法念头通透，无法突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杜凌云想了想，说道：“叔，大道理我也不太懂，但是我觉得你们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这个国家和更多的百姓，当然，这对那些受到伤害的百姓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就可能会让贪官和恶徒逍遥法外，就会有更多的无辜者受到伤害。牺牲，有时候不仅是指勇于放弃生命，它还包括了，放弃自尊，放弃自我的感受，如果心中有了巨石，就更要鼓起勇气，负重前行。还有，您的隐忍，也是为了维护法的公正性，守山司这样的机构，如果不能依法，依据办案，而是用‘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的’方式去办案，那么，早晚有一天，它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毒瘤。”
杜凌云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片面和极端，但是他只是想帮叔叔打开心结，他见杜彦阳并没有对自己的说法提出反对，就继续说道：“我认为，您并不是黑夜的影子，您就是黑夜本身，只有祥和的夜晚，才能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好好的休息，也能让自以为是的犯罪者露出他们本来的面目，您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这样，当光明到来的时候，光明之下，才不会有太多的罪恶。”
杜彦阳听到杜凌云的话，竟然真的被打动了，不自觉的露出了思考的神态。
杜凌云见有戏，继续说道：“您知道吗，我的仙师曾经说过，这世界有两样事物是最快的，一个是光，您知道吗，太阳距离我们有好几亿里之远，可是当太阳升起的一瞬间，它的光芒就可以照耀大地。而另一个最快的就是黑夜，因为光前进的有多快，它就后退的同样快，当光芒消失的时候，黑夜会用同样的速度笼罩大地。光明和黑夜都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东西，叔叔，我认为您就是背负黑暗，守护光明的人。”
杜凌云说完，他静静的看着低头思考的叔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胡言乱语’能否打开叔叔的心结。
杜彦阳突然站了起来，他先走到兵器架边上，拿起了平时和侄子对练用的木刀，然后走到院子中心，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一轮明月挂在天上，院子里。一半是房屋的阴影，一半被月亮的光华照亮，杜彦阳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他开始挥动手中的木刀，没有刻意的招式，只有随意而动。渐渐地，木刀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杜彦阳移动脚步，他隐没在了房屋的阴影里，停止了挥动木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突然杜彦阳一步跨过交界线，手中的木刀，以不可思议的极速向前斩落，划出一道竖直的轨迹，如此快的一刀偏偏却又没有半点声息，直到完全落下，空气里才发出‘唰’的一声，随着木刀的落下，院子里的光暗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一刀斩落，杜彦阳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的眼睛倒映着月光，散发着光芒，他自言自语道：“师父，我明白了。”然后转头对杜凌云说道：“谢谢你，云儿。”杜凌云也笑了。
这一刻，杜彦阳，突破至出神入化的境界，成为绝顶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