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引弓无视军中号令是有,若说裹挟部下那就未必了,你看着营中满是布帛钱财,全都是士卒死战后得来的战利品,若是士卒不情愿回军,又如何能将这些丢弃殆尽呢?明州军连这些贵重物品都丢弃干净,其军心思归,就算我们追上了也未必阻遏的他们。反正董昌龟缩在内城中,剩下的兵力也足够了,就不要再生变数了。”顾全武指着营中满地丢弃的财物对儿子说道,他这个儿子勇武彪悍,得士卒爱戴,但如论体察人心就差得远了,所以顾全武不厌其烦的细心解释给他听。
顾君恩在理智上已经接受了父亲的观点,可感情上还是无法忍受赵引弓背信弃义的行为,气呼呼的对父亲说:“这赵引弓如此反复无常,就算他回去夺取了明州,钱使君也不应该替其上奏朝廷,求取刺史之位。”
“还是太年轻了呀。”顾全武心里一阵哀叹,顾君恩是个很出色的儿子,勇武、忠实。但如果作为一个执掌一军的将领,他还是太善良了,在这样一个乱世,做为自己的儿子这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顾全武挥手让身边的亲兵离开帐篷,只留下自己和顾君恩父子二人,盯着儿子的眼睛低声说:“恰恰相反,如果赵引弓夺取了明州,那钱使君就应该第一个为其上奏朝廷,为其索要刺史之位。镇海军有了淮南杨行密这样可怕的敌人已经足够了,我们不能把赵引弓赶到敌人的阵营里去,杨行密有使相的头衔,他会很开心的为赵引弓上奏朝廷,求取官位的。”
说到这里,顾全武看到儿子满脸愤懑,明显还有些不服气,厉声继续教训道:“如果只是冲锋陷阵,你现在是足够了,可你是我顾全武的儿子,只是这样就不够了。你要记住,如果你不能消灭敌人,那最好还是和敌人和好的好。”说完后,顾全武便独自离开帐篷,留下顾君恩在帐篷中苦苦思索。
转眼已是乾宁三年七月,两浙位处南方,夏粮已经早已成熟了,若是在昔日的太平年间,田地里应是一番繁忙景象,农夫们应该正在抓紧时间收割夏粮,种下秋粮。可从去年开始的钱缪讨伐董昌之战已经进入了紧要关头,被围入内城的董昌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可能是死去的从子董真的原因,他又重新的振作了起来,激励士卒,日夜亲自巡城。虽然由于兵力有限,不能再翻盘。但由于内城位处会稽山脉的山麓上,十分险固,而且地基都是岩石,无法挖掘地道,城内的守军都是董昌的死党,军资储备丰厚,顾全武虽然发起了多次猛攻,但一时也取之不下。
两个月前从越州城下遁归的明州牙将赵引弓,回师后攻陷了明州,原刺史黄晟死于乱军之中。赵引弓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终于控制了明州全境。随后出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局面,正在杀得你死我活的淮南和镇海军双方都同时向朝廷上书,举荐赵引弓为明州主官,区别的不过是淮南一方的价码高一些,是刺史,而镇海军的是明州留后。赵引弓也十分明智的选择了离自己更近的镇海军一方,接受了钱缪的上奏,成为了明州留后、知都兵马使。
与此同时,一直摇摆在河东李克用和宣武朱温之间的魏博镇终于彻底的倒向了宣武朱温。乾宁三年六月,李克用引兵进攻魏博镇,宣武朱温调回正在进攻朱氏兄弟的葛从周救援魏博罗弘信,两军发生激战。葛从周智勇双全,乃汴军中的翘楚,他看到河东在骑兵方面占有很大的优势,便预先在阵前挖掘了很多小洞,仅可容马蹄踏入。
待到河东骑兵进攻时,许多骑兵因为马腿踏入洞中,折断了马腿,跌倒在地,连李克用的亲子铁林都指挥使落落也落马被擒。情急之下,李克用亲自引兵救援,结果连自己也马失前蹄,若不是李克用本人弓箭之技十分娴熟,射杀了抓捕他的汴将,李克用本人都差点为宣武军所获。
爱子情深的李克用遣使与朱温修好,请求赎回爱子落落,结果沉勇多谋的朱温将落落交给了魏博罗弘信,一怒(www.ibxx.com)之下的罗弘信竟李克用的爱子落落斩杀,这下和河东镇结下了难解的冤仇,也把有唐一代,河北三镇之首的魏博镇牢牢的绑在了宣武朱温的战车上。
魏博西面便是太行山脉,太行山脉的另外一侧便是李克用的地盘。魏州城南不远处便是黄河,闻名天下的白马津、黎阳都位处其境内。三国时关羽便是于此地斩杀颜良文丑的。后来曹操的根据地邺城也位处魏博境内。所以古人描述此地乃是河北根本,襟带河南。尤其是残唐五代时的北中国,其地势更为重要,由于五代中原王朝大部分都建都在开封,而且其主要对手都已经在长城之内,魏博镇便是他的最重要的北部屏障,无论是建都河东的沙陀铁骑,还是获取了幽云十六州之后的契丹人,一旦突破了魏博镇,渡过了黄河,便不再有险可守,铁骑一日一夜便可冲到开封城下。后唐灭后梁之役,契丹灭后晋皆是如此。
但是由于魏博重要的地理位置,加上土地富庶,人民胡汉交织,剽悍善战,既可能成为首都的屏障,也有可能发生叛变,成为位处开封的中央政权的心腹之患,后来后唐庄宗之亡究其起因便是魏博兵变。当时的魏博虽然经过多年的内耗,实力已经无法和河东李克用和宣武朱温相抗衡,但其不但可以成为朱温地盘的屏障,使其不受李克用的入侵,而且其正好横恒在河东李克用和天平、泰宁二镇的朱氏兄弟之间。
经过和朱温近十年的鏖战,朱氏兄弟早已民穷财尽,如果不是李克用的接济和援兵,早已被朱温所灭。如今李克用已经被魏博堵在了河东,朱氏兄弟的灭亡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便是先前派到天平镇朱瑾手下的近万河东铁骑,只怕此生也无法再返回河东故地了。原先被用来对付朱氏兄弟的徐州、宿州等诸州镇兵也转向淮南方向了,加上先前统领万人渡淮的许州刺史朱友恭,淮南西北两个方向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