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勍苦笑道:“你也莫要安慰我,这些日子来,吴贼筑长围,建壁垒,汉水上的援兵越来越多,王师也到了十余日了,江北那边炮声整天,双方前锋交手了十余次,可听炮声却王师却未进一步,只恐情形不妙呀!”
掌记此时也是哑然,他也是知兵的人。朱友珪此番兴举国之师,分兵两路,一路出鲁阳关,一路出南乡,共指向襄阳。而吴军则分兵屯守邓城、樊城、偃城,修筑了利用发挥火器优势的多面堡垒,囤积粮食火药,吕方在得到吕润性的请求增加兵力信后,也遣殿前司六营并庐州、洪州共四人入援,梁军前锋与吴军交锋十余次,但皆没有多大进展,连日大雪来,只等歇兵待天晴再战。本来梁军内有坚城,外有强援,从战略上是处于很有利的位置,但由于襄州城中经过数月的围困,钱粮皆乏,士卒不得饱暖,并无力出城突击。而吴军对襄城已经修筑了长围,又有浮桥可以跨越汉江,反倒处于有利的内线地位。这样下去,梁军兵多,吴军兵少,又有汉水转运粮食,自然处于更有利的位置。想到这里,那掌记叹道:“相公也不必多虑了,胜负自有天定,我等再怎么劳神也是无济于事的!”
邓城,位于襄阳城西北方向,相距二十里,南临宛口,阻一小山而建,号曰邓塞,是襄州城北面重要的屏障,同时也是北侵大军发起进攻的发起点,历史上多次成为南北交兵的战场。乾宁五年,朱全忠侵忠义帅赵匡凝,败襄州兵于邓城,其后便吞并山南。吴兵攻克樊城后,便分兵北掠,所获州郡甚多。得知梁军北下后,便集结兵力于邓城,准备在此地迎击梁军,一时间这邓城便两军对垒,旌旗云集,重新成为天下瞩目的战场。
山都城,位于襄阳城西北八十里,本南阳之赤乡,晋时改入襄州,其后因之。梁帝朱友贞便驻驾于此地。粱军抵达后,对邓城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但并未获得很好的效果,正好这几天连降大学,大规模军事行动变得很困难,朱友贞便召集诸将进行军议,商议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
朱友贞的行宫设置在山都城中的一家大户人家中,经过随驾侍从们的努力,这个土财主的家也勉强有了几分模样。只是侍从们的苦心并没有引起屋中众人的注意,一双双沾满了血水的靴子践踏在华美的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显眼的印迹。
“圣人至,诸将接驾!”随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像唱戏一般说道,众将站直了,躬身行礼,屋内立刻传来一阵甲片碰击的铿锵声。朱友贞快步从里间走了出来,这时的他只是穿了一件明黄色的紧身夹袄,这是他平日里出外射猎时候穿的,仿佛是为了应此时军前的景。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微抬右手,低声道:“众卿免礼坐下,军前礼仪便简单些!”
众将闻言纷纷分两厢坐下,朱友贞对坐在左首第一的张汉杰点了点头,这位皇帝的小舅子担任了北面行营观军容使的差遣,在皇帝亲征的情况下,实际上便是这十余梁军的前敌最高司令官。张汉杰站起身来,先对朱友贞行礼,然后转过身来,对众将高声道:“吴贼据守邓城,如今天降大雪,不利进兵,且修养士卒,待到天晴之后,吾将举大军而下,四面并举,定当在五日内攻下邓城,直逼汉水!”
张汉杰说到这里,下边传来一阵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语,笑声中满是不屑之意。张汉杰白皙的脸庞立刻涨红起来,他停止述说军务,厉声道:“王将军,圣人面前,你也敢无礼!”
左厢里站起一条汉子,正是王彦章,约五十岁的年纪,铁塔般的身体,两鬓的虬髯如铁一般,根根直立,已经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却没有给人丝毫衰老的感觉。他冷笑了一声,却不理张汉杰,直接对朱友贞躬身道:“陛下,我王铁枪子少年时便为大梁厮杀了,如今已经是半辈子了,是什么人,天子圣明自然知晓。今日如此,实在是因为若按张汉杰这般用兵,我军必败!”
张汉杰听到这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对朱友贞躬身道:“陛下,王彦章出言无状,无大臣体,请陛下治罪!”
朱友贞见状也颇为为难,这个小舅子的本事他自然是知道的,索贿买官是一等一的,领兵打仗那就差强人意了,自己让他来做这个观军容使也实在是因为自己手头上拿不出信得过而又有本事的人了,本以为此番自己就在军中可以压得住,却没想到军议还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如张汉杰说的一般惩治王彦章自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别的,此人是梁军中的名将,智勇兼备,岂有还没开仗就先处置自己大将的道理。想到这里,朱友贞只当没听到张汉杰的话语,对王彦章道:“王爱卿,你说用张宣徽之策,我军必败,那你以为当如何呢?”
王彦章见朱友贞没有理会张汉杰要求处置自己的谏言,精神一振,恭声道:“陛下,吴贼火器犀利,擅长守城,我军多骑士,擅长野战,若如张宣徽所言,猛攻邓城,实乃以我之短对吴贼之长,岂有得胜之理。且我军空国而来,若拖延长久,只怕河上会有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