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宫东斋院,本是皇亲国戚朝献时的歇脚之所,平日便有诸多宿卫把守,少有人能进去。
此时的王宫使,却非真要去迎接什么贵宾。方今圣人实际上有些崇佛抑道的意思,即便是朝献之礼,在长安便可完成,自不可能大费周章地差人跑来洛阳朝献。他将尉迟真人引至大殿东侧的一个僻静之处,才问道:“差你和公孙玄同接触,可有结果了?”
尉迟真人恭敬道:“上午便与他叙了旧,应当未被察觉。当年对他族中‘公孙剑法’感兴趣的,原本也不单是我一人,所以问及剑法,反而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也是诸般托词,说自己脱籍较早,只学了些剑法皮毛,兼有族规约束,这皮毛剑法也是决计不能外传的。倒是上清观的道法、行功之类,与其他道观大同小异,原无什么秘法可言,便逐一告知我了。待此间事毕,我尽早写了出来,呈送到您府上。”
“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些,难道还要替你的老友瞒天过海不成?”王宫使负手而立,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从他身上渐渐散发开来。
“宫使大人何出此言?您于老道有再造之恩,怎敢有意欺瞒?”尉迟真人惶恐一拜。
“那‘如水剑’与这公孙玄同必有瓜葛,这是我所知的唯一线索了。希望你尽快取些有用讯息回来。”王宫使说完顿了顿,“如今这‘如水剑’被江湖豪侠传得神乎其神,朝廷便不得不重视起来,要先下手找到,免得被有心之人拿去借题发挥、聚义起事。况且,又不是叫你背信弃义、谋财害命,只是顺着这条线索尽力找一找罢了。”
“宫使大人所托,必竭尽所能!”尉迟真人连忙表态,旋即想了想,又问道,“方才那展不休胡乱施为,将公孙玄同当场气走了。明日上午演武结束之后,各观道士便都要动身返回了。却是该想个什么万全之法,能将他留在洛阳几日才好?”
“此事我已有安排,不必多问。届时你可寻个由头,邀他去你那观中做客,多住几日便可。”王宫使听罢,淡然笑道。
“宫使大人,若有机缘得到那‘公孙剑法’,我们便先斩后奏如何?”尉迟真人又追问道。
“搂草打兔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别误了正事!”王宫使说完,便不屑一顾地走开了。只剩尉迟真人站在黑暗里,脸上喜忧参半。
话分两头。公孙真人与三个弟子回到西斋院客房,见朱介然已经将道袍一件件脱下,只穿了贴身半袖衣和短裈。公孙真人忙上去察看,只见他小臂、小腿上尽是一个个血窟窿,虽已清洗,却还在向外渗着淡红的血浆。
卓松焘气愤不已,一面在包袱中寻了干净纱布、金疮药,给朱介然包扎好,一面呶呶不休地、咒骂着道冲观的那些狗辈。公孙真人看了他一眼,声音才弱下去了许多。
约小半个时辰后,洪太祝却亲自拿了一副替换的道袍和一盘煮好的鸡子,径直走了进来:“事发突然,王宫使也是始料未及,已经差人将那屠凉山捉起来了。这是王宫使差下官送来的替换道袍,这盘鸡子刚刚煮好,给小道长补补气血。”
公孙真人这才站起身来,向洪太祝行了拜谢之礼,才接过东西:“老道弟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劳烦王宫使记挂了。代我向王宫使问安好!只是明日演武,我须代这受伤弟子先行告假,还望恕罪!”
洪太祝微笑道:“好说、好说。王宫使另差下官转答,为弘彰道友当年平叛之功,还请在洛阳城多留几日。王宫使已传书长安,托请同僚奏请圣人颁下恩典,这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
公孙真人恭敬一拜:“为国尽忠,为民保命,本是我修道之人本分,何敢言功?王宫使这般,可是折煞老道了。”洪太祝又再三嘱咐了一番,才出了西斋院,回去复命。
公孙真人叫卓松焘将房门关好,才徐徐说道:“明日上午,王宫使安排了各观精锐弟子在斋坛演武,照以往惯例,一般都是两两放对,切磋武技,以此印证所学、取长补短。不过也有些观主想在演武中压别人一头,所以演武中为求速胜,免不了有人会用些卑劣手段。今晚青灵子被人用指虎算计,也就不算稀奇了。明日演武,若是对上敌我悬殊的,直接认输便是,切勿逞勇斗狠、伤及自身。”
杨朝夕、黄硕、卓松焘三人听罢,认真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这时又有宫中仆役送来热水,卓松焘便代替朱介然,为公孙真人准备了洗漱的热水,又帮着朱介然洗过双脚,自己才洗漱起来。
杨朝夕洗着脚,忽然想起一件小事,便轻声问对面的黄硕:“黄师兄,你有道号吗?”
“自然是有的……承虚子师傅前年给取的,叫玉灵子。好多师兄都说有些娘气,所以便不多叫。”黄硕一边搓着脚,一边有些尴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