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陈谷等人再度登岸,环顾一眼屈指可数的同伙、残部,不由相顾苦笑。此时纵然芥蒂尽除,却是悔之已晚:假如方才三支人马、依旧分批而行,即便某一队人马遇伏,其他两队尚可远远退避……一切苦果,终因猜忌!纵然祆教之人可恶,却也是咎由自取。
河风拂过鬓颊,须发湿黏未干,凉意全早传遍头脚,带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嗒嗒”的马蹄声自西而东、由远及近,逆光看去,竟是方七斗率着弓马队残部,逐着影子,迤逦行来。
崔九、陈谷望着来人,百感交集:原来他们两度遭伏、九死一生,竟借着湍流之势,冲到了群侠前头……
画舫舱中,圣女小蛮急得团团打转。
杨朝夕眩晕之感稍减,便以肘代足、自绣榻滚落下来:“晓暮姑姑……如何了?她素来圆活古怪,为何今日却这般执拗逞强?”
小蛮不答,泪目莹莹,只是晃着柳晓暮的身躯,不停唤着“姑姑”。
杨朝夕只得强撑起身体,尝试着站起来,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不待走出两步,便觉脚下酸软,“咕咚”一声又跌倒在木楼板上,半晌爬不起来。
小蛮听到动静,循声望来,见杨朝夕竟不顾热症、自己爬下绣榻,心中登时又气又急:“公子,你、你作什么!你自己尚且身子欠安……若叫姑姑知晓,又不知该如何担心!”
杨朝夕听到这一句责怪,心中烦恶之感却消去了不少,不禁笑道:“我自幼入观学道,蒙师友言传身教,岐黄之术却也略知一二。如今这船上既无郎中,不如叫我诊视一番,或可解燃眉之急。”
小蛮闻言,破涕为笑:“小蛮方才六神无主,无意冲撞。公子既略通医术,便先察探一番,只是你身上‘热症’……”
杨朝夕展颜道:“无大碍。只是觉得头重脚轻、胸闷烦恶罢了,想来是船上风大、受了湿寒。有劳小蛮姑娘扶我过去。”
小蛮忙轻移莲步,双颊微红,搀起他来,带至柳晓暮身侧。杨朝夕盘膝坐下,探出右手三指、先搭在柳晓暮右脉间,细细体味了一番;又切至左脉,双目微睁、继续感知。
数息后,他才睁开眼来:“晓暮姑姑脉象雄健,身体却是无碍。我斗胆用了些望气的法子,却见姑姑内息微弱、百不存一,差点便是灯枯油竭。可见今日一场恶战,几乎耗尽了她的阴元之气。”
“不知公子,可有施救之法?”小蛮急切道。
“有……也不算有,小道学艺不精,只道听途说过一个法子,却不曾上手试过。”杨朝夕不禁挠头道,“想来不会有太大风险。”
“今日祆教成败,全系圣姑一身。请杨公子务必一试!”小蛮说得郑重,竟手脚生硬地、向他行了个稽首礼。
杨朝夕本还有些犹豫,可见小蛮所言、亦是实情,心里才慢慢坚定下来。现下柳晓暮昏死过去,已是糟得不能再糟,自己纵然方法有差,也不过是劳而无功罢了。外间诸事,自有护法和传教使们奔走操持,总不至于坐以待毙。
略一沉吟,他才开口道:“小蛮姑娘,烦请取一碗清水,再将晓暮姑姑扶坐起来。”
小蛮依言取来清水,放在杨朝夕身前。又将柳晓暮扶起、稳住双肩,眼中忧色却已淡去了几分。
杨朝夕面色郑重,先是忍着晕眩,搬运周天。体内先天、后天二气,湍流奔涌,往复不休。渐渐自毛孔透出、浮于体表,旋即在意念导引下,向双掌汇聚。待双掌有淡淡白光浮现,杨朝夕并出剑指、出手如电,在清水中一点,便将这一道二气,自柳晓暮百会穴打入。
柳晓暮轻哼一声,便又没了动静。那一道二气则如泥牛入海、杳然无踪,便连浪花都不曾溅起一星半点。
杨朝夕额头不禁沁出几滴冷汗,猜测如这般反应、该是气息太少的缘故。于是继续依样画葫芦,将更多的二气凝于指尖、打入柳晓暮体内……不知忙了多久,碗中清水已耗去大半,杨朝夕亦是大汗淋漓。身上水汽蒸腾,看得小蛮瞠目结舌。
终于,柳晓暮有了反应,胸膛一阵起伏、喉间几下翻滚,却是“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柳晓暮张开双眸,抹去嘴角血渍。忽地转过身来,秀眉倒竖,一掌拍在杨朝夕胸前:“无知小儿,胆大妄为!”
杨朝夕只觉身子一轻,双腿已然离地。旋即“嘭”地一声,却是一屁股坐在了绣榻上。
那绣榻不堪重负,登时被砸得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