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探讨间,那“傻子”却开口了:“你……你是麟迹观月希子覃师妹吗?”
覃清心头一警,面色微变:“你认得我?快说!你是何人?!若有歹意,定斩不留!”
“傻子”尚未开口,小蛮却是噗嗤一笑:“咯咯!覃师妹果然有趣!我若心怀歹意、又怎会对你据实以告?怎么也得骗得姑娘身子,才好始乱终弃。咯咯咯!”
覃清大怒:“妖女!再敢胡言乱语,我先撕了你的嘴脸……”说着便要扬剑动手。
“怕你不成?!”小蛮却也分毫不让,连枷短棍已然抽出,眼见便要开打。
“覃、覃师妹……还有这位仙子,小道绝无恶意!小道实是道冲观弟子仆固行德,因来府中讨还一物,被那姓元的狗辈嫌恶,才被府中恶仆用马鞭抽了一顿、扔在这处柴房间……算到今晚,已是四五日光景。”
“傻子”缓缓说道,语气中并无多少惧怕,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懊悔。他沉寂片刻,似说话牵动了伤口、眉头早拧在一处,许久才又接续道,
“既是麟迹观覃师妹来此,小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妹相助。若能了结此事,便是要小道被元氏打杀,亦无憾矣!”
“是救你出去?还是将那元仲武抓来、打一顿给你出气?”小蛮笑容可掬,“就冲你叫我一声仙子,这事情我揽下啦!不必再求覃师妹。”
覃清侧目瞪向小蛮,又要发作,却听仆固行德磕磕绊绊道:“这……先谢过仙子!只是此事虽不大,却只有覃师妹方便代劳……看仙子容貌,当是外邦女子,只恐进不了崔府、便要被赶出来。”
小蛮一腔热忱、却讨了个没趣,自是有些不悦,扔下一句“要救你救、外面等你”,便转身出了柴房。
覃清却听得仔细,但却不肯全信他所言,忙追问道:“你说自己是道冲观弟子,可有度牒、鱼符之类凭据?另外,我听你提到崔府,难道此事还与崔师姐有干系?”
仆固行德苦垂头笑道:“不巧,小道那套度牒,恰被令师姊花希子收走了,此刻身上、确无半分凭据。……此事也是咎由自取!那日恰是三月三上巳节,洛阳世族显宦家女子皆出城踏青、各行裙幄宴。我恰随元季能那一干城中纨绔浪荡子,载了一车村酿,去闯这些‘裙幄宴’。名为赌酒行令,实则猎艳寻欢。
自晨起至午后,接连闯了几家的‘裙幄宴’,竟没那元季能看上眼的女子。接着便寻到了崔家。本来好好地赌酒行令,结果我等才学浅陋,诗文竟敌不过花希子师妹一人!我等便想了个损招,以酒坛作壶、以长剑为箭,借‘投壶’之戏,将她那柄‘春溪剑’给诓了过来。”
“怪不得上巳节后那几日,崔师姊总是闷闷不乐,原来是弄丢了师傅赐的‘春溪剑’。”覃清这才恍然。当时只觉得奇怪,如今回头一对照,却是疑云顿消,“如此说来、你跑来颍川别业,便是想讨回那柄‘春溪剑’咯?”
仆固行德面露惭色:“确实如此!那日我与元季能诓得‘春溪剑’,花希子师妹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又与我对了一场拳脚。我武艺平平、最后输在她手上,还折了一根中指。她便拿去了我的度牒,要我讨回‘春溪剑’、再去寻她换度牒。
后来师知晓此事,又将我臭骂了一顿,说度牒事小、信义为大,便将我赶出了景云观。待我寻到‘春溪剑’、换回度牒,了结了此事,才许我回观。我便寻到颍川别业,要找元季能讨要,奈何元季能早回了长安,我来拜谒几次、府中管事却连门也不许我进。再后来,我便将心一横,决定趁夜潜入,不料却被‘巴州双杰’捉住、送到了元仲武面前……”
仆固行德一面倒抽凉气,一面断断续续、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得覃清也是摇头叹息、哭笑不得。
“那你进来之后、可曾寻到那‘春溪剑’的踪迹?”覃清俏立柴房,明眸闪烁,灿若辰星。
仆固行德却觉心头一跳,仿佛有道天光照下、令眼前女子周身都泛起柔柔光晕来。而自己浑噩二十余载,终于找寻到梦寐以求的方向。好似清风搅散迷雾、晨曦撕裂重云,放眼望去,唯见山峦叠嶂、伏流绵长、城郭雄险、东风浩荡,叫人心驰神往!
“又傻了?”覃清也学小蛮那般、抽出葱根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仆固行德这才从绮思中脱出、笨嘴笨舌道:“我、我本来以为寻剑无望,可是……可那‘巴州双杰’却将我提着、拖到一间堂屋中……那元仲武坐的禅椅后墙,正挂着那柄‘春溪剑’!覃师妹若能取到,还请原物奉还花希子师妹……”
“堂屋在哪?”覃清终究记挂着杨师兄,不欲再多耽搁,干脆利落道。
“若记得不错……该是、该是第三进院落那里,最大的一间房舍。”仆固行德略一偏头,便给出了答案。
“我这便代你取剑,仆固师兄自去便可。”覃清说话间,长剑已然挥出。只听“呯呯”几声细响,那些捆缚着仆固行德的锁铐脚镣,登时应声而断。
仆固行德见她要走,心中登时涌出许多不舍,忍不住道:“覃师妹……不须我在前引路么?”
覃清顿住身形,头也不回道:“好意心领。你有伤在身,待会便从旁门出去吧!”
仆固行德还要道别,柴房外两个少女,却早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