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暮俏脸微凝:“小道士!作什么虫儿似的扭来扭去?灵澈老狗这渔网不一般,非但不易破开,且愈挣越紧、愈紧便愈难受。你再多扭几下,当心连腿脚也给你勒断了。”
杨朝夕结结巴巴、半晌才回了句:“小道贴你太紧、总有亵渎之嫌,所以才……晓暮姑娘……你、你身上不痛了吧?”
柳晓暮双颊微热,啐了口才道:“呸!都要成俎上鱼肉了、竟还有这些奇怪想法,当真是昏头昏脑。方才那老狗与人动手时,我便已开始搬运内息、疗愈创口,现下好多啦!只是想要脱身,还须从长计议……你记得将那剑匣抱得紧一些,莫给人抢了去!”
杨朝夕默然点头。才想起柳晓暮正与自己背靠背、压根儿看不见,只好又张口道:“这个自然!好容易夺回来的,岂有再失之理?”
这时,灵澈方丈“十方梵音功”已然收起,众人还沉浸在愕然之中。
柳晓暮却已敏锐发现,南面一直坐观虎斗的昭觉武僧中,那个被新罗人打得“昏迷不醒”的不眠和尚,忽地一跃而起,径直向更南面迎去。片刻后,昭觉武僧左右分开、让开一条通道来。乘着肩舆、衣着华美的盛朝宰相元载,领着一众人马浩荡而来。
杨、柳二人自知无法脱身,索性和众人一道、将目光转向陡然而至的元载,想要弄清楚他的来意。
果不其然,几句口头交锋过后,众人还是为争这柄“如水剑”,闹得横眉冷对、剑拔弩张。只是众人畏其权势,直到灵澈禅师与几位僧尼围了上来,要将杨、柳二人拖走时,竟也无人敢来阻拦。
“且慢!”随着一道冷喝声起,西面传来奇怪的马蹄声。
马蹄飞踏而至,众人才瞧了个清楚,原来一场骤雨方歇,令渠岸上布满了荒草、水洼和泥淖。一匹通体雪白高头大马当先而至,马蹄铁果断踏在这些荒草、水洼、泥淖间,竟将蹄声音遮去大半。反而是清脆水声和污泥溅起的声音合在一起,听上去十分怪异。
来人金丝玄冠、紫袍银带,双眉微扬、面色如玉,却是个服冠儒雅的男子,端的是气度不凡!
只见他一勒缰绳,白马前蹄高高扬起,再落下时、已停在元载面前。旋即,一支三尺余长、敷金镶玉的鞭杆,点了点元载,声音清朗道:“元相久在朝中、日理万机,今日竟能在洛阳撞见,倒也稀奇!”
男子话音未落,便是一群回纥良马纷至沓来。每匹马上都是一个披坚执锐的东宫卫率,奔至近前、分作两队,将这男子护在中央。
元载不敢造次,连忙走上前来,与紧随其后的哥舒曜、田承嗣、萧璟、李长源等大小官吏一起,拱手行礼道:“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太子李适,他略瞥了眼渠岸上残肢断臂、满地狼藉之状,不禁皱眉道:“西平郡王、河南尹!神都洛阳乃承平安居之所,怎会爆出这等肆意杀戮的大案?若非有近侍来报,本宫竟不知这朗朗乾坤下,竟会发生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哥舒曜、萧璟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恭身行礼。接着跨步向前、一唱一和,将今日天降异象“如水剑”出世,引得各方在此争夺、以至于大动干戈之事,拣紧要处向太子李适逐一禀明。
期间难免提到元载、田承嗣等人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惊得几人纷纷上前,将自己所以赶至此处的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了一番。
太子李适稳坐马上,听众人絮叨半晌,才捏了捏额头、恍然道:“原来元相是为三子季能婚事而来,倒是可喜可贺!若非此剑干系极大,本宫便要擅作主张、将这剑赐给你元府,权当我东宫贺礼!
至于雁门郡王,亦是忠心可鉴!父皇屡屡委以重任、更将永乐公主赐婚给令郎,便因田公实乃河朔三镇之翘楚,河朔宁、则北境安!
只是‘如水剑’只此一柄,若赐予你魏博镇,那成德、幽州两镇,难免要心生怨怼,觉得朝廷厚此薄彼。届时三镇嫌隙互生,又如何勠力同心、为我盛朝镇防北疆?”
元载、田承嗣听罢,脸上皆是一阵青一阵白。为今日夺剑之事,无论元党还是魏博镇、其实皆已谋划许久。此时若因太子李适三言两语劝阻、便断然舍剑而去,自是满心不甘;可若公然与太子不睦,传到圣人耳中、显然自讨苦吃!
况且当今圣人勤勉政务、昼乾夕惕,不爱惜龙体,以至于时有恙疾。若圣人不慎中道崩殂,太子李适身登大宝,那么第一桩要事、只怕便是清算与他不睦之臣。
而哥舒曜、萧璟、李长源听罢,却是会心一笑。方才心头忧急难平之意,登时一扫而空。便连看向“雌雄双霸”的目光,也都柔和了许多。
便在这时,元载忽地跨步上前,怒然挤开两个东宫卫率,双膝跪倒、大惊失色道:“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太子李适原本淡然的脸上,也不禁掠过一抹惊色:“元相如此,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