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袁大爷家中的李念婆不爱说话,也有可能是长期的流浪生活以及受到的非人对待,已经让她忘记如何与人交流了。
形同野兽,死死护着端到自己跟前的食物,绝不相信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只有当袁大爷来到身边,她才会安静下来,眼神空洞地蹲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医师和袁府的人为她上药梳洗。
渐渐她发现,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看她的眼神与自己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他们都和袁大爷的眼神一样,但流向自己的这些和煦情感,自己却早已忘记了。
温柔,担忧…?是叫这些吧?
尤其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之前他来送饭的时候自己挥手抓伤了他,但那人并未生气,只是笑着摸了摸脸上的伤痕。
记得流浪途中的某一夜,那个满身酒气的壮汉压在自己身上时,自己也伸手抓了他。
那一回,她的整条手臂都被打断了。
为什么他不生气呢?明明做了同样的事,为何他还会冲自己笑呢?
李念婆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那个笑容,还有他们对待自己的行为。
渐渐的,她不闹了,身上的毒疮和伤口都已经缓缓退去,扭曲的手臂也可以动了。
先前被抓伤的少年总会来找自己说话,说的是什么她其实都听不懂,只不过…
人也许会本能地享受这样的情景。
“疯婆,疯婆…”李念婆搞不懂这个家伙,自己已经在袁家呆了两年光景,早就不似一开始那般狂躁模样了,这人却开始喊自己疯婆…
不过她很喜欢对方这么叫她,称谓是什么其实都无所谓,她喜欢的是他语气中隐藏不住的温柔。
她抓住了那与他同龄少年的手,凝视着对方的脸颊,好一阵之后,嘴唇开始微微颤动。
“疯婆…”她学着那人说话时的神态,从嘴唇中缓缓挤出了这两个字。
为此,袁家特意从窖里搬出了几坛好酒,宴请各路朋友相亲,庆祝她开口说话这件事。
只不过坐在主位的袁大爷有些不开心。
“哪能叫疯婆?”他板着脸在那少年头顶狠狠拍了一下:“女孩子家哪能叫这种名字?罢了,你既然这么念着她,那就叫念婆吧…”
说罢,袁大爷转过头来,刻满沧桑的脸上满是歉意:“孩子…你命苦,我不好意思强求,但你若愿意,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这不成器的徒弟?”
“嗯…”念婆红着脸,缓缓点头。
喜上加喜,正巧吉日将至,袁府大宴七天,两人第二日就办了婚礼。
那少年人是袁家染坊的大学徒,也是袁大爷的养子,不过他比念婆幸运一些,记得自己的姓氏,袁大爷也未强迫他改姓。
结了婚,自己也没有姓,那便跟着夫君一起姓李吧…反正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家人们在一起,那就怎么样都可以了。
白天,她和丈夫一起在染坊中做工,夜里两人一起卧在榻边,温柔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耳鬓厮磨,不胜甜蜜。
很多年过去了,集镇建得越来越好,人也越聚越多,李念婆有时会跟着袁府中人一起去镇上布施,帮扶他人,经常来她家里的孩子们也教了她一段舞。
那孩子将手指拈作鸟嘴,翘起三根手指,在空中舞动起来。
“这是孔雀,阿姨你知道孔雀吗?”孩子用满是童稚的声音问着,李念婆则苦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孩子们给她讲述起书本上的见闻。
孔雀这东西,星烁州满地都是。
自己为了活命还亲手杀了一只…
李念婆微笑着,眼角依然还有一丝难过,但再想起那段悲惨的过去,她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丈夫从旁边走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作爪,鼓起腮帮子大声喊道:“孔雀有什么了不起?看我这个,老虎…嗷呜!”
孩子们嬉笑着离去,半躺在丈夫怀中的李念婆看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一阵,转过头来向他抛了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