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漫天,大雪纷飞。已经看不出是清晨还是黄昏,层层叠叠的白桦树林一眼望不到头。高又细的树林似乎在缓缓靠近。越发紧凑,让人喘不来气。白色的木头直直插向天空,望不到树冠,似乎那灰暗的天正是这些树托举着的。
终于,远远看见一座护林人小屋;烟囱飘出薄烟,屋顶积雪满落,一团压着一团,风中吱吱作响,房檐结满冰凌,风一穿过,相互碰撞发出声音。
木屋门前有三级的台阶,三阶死木头早已冻烂发黑,因为大雪的关系,已经看不见,雪亦有爬过台阶盖过门底的趋势。
小屋前面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现在也是一大片白雪,雪地上,一个人影正在前进,留下一条深沟。大雪没过腰,往里望去也看不见半点草皮和泥土,看见的依旧是雪,只是被稍微踩实。
沟还在延伸,一点点挪动,如同淌水一般向着小屋而去。
“当当!”
两声砸门,短暂而有力;本来门内还有几声谈话,砸门过后便安静下来,紧接着又是两声。
“当当。”
门里门闩拉起,似乎开门者离门不远。
呼啦一声,木门打开,门上的冰碴子甩到地上,摔碎了,弹跳着滚进屋里。
屋里的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有几人侧目,往门看去。只见木门大开,一个男人半蹲在门口。
男人身形魁梧,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是衣服的掩饰——他穿着一件白灰色的连帽棉衣,兜帽盖在头上。兜帽下面还有一顶白色的毡帽,毡帽的毛银而发亮,像一根根银针。背上披着一张棕色的兽皮披肩,远看真像一头饿急的棕熊。
下身穿着一条白绿迷彩裤子,小腿的裤子塞在长靴里。
男人穿的是很平常的雪地行装,但是有一个东西让所有人提起了精神。就是他背后背着的一杆明晃晃的猎枪。
男人半蹲着,喘着粗气,往前挪几步才站起来。回身趴在门上,鞋底结冰,使得他不得不用鞋的一侧顶着地板,让那扇被风顶着的大门推回去。随着全力一推,一声闷哼,门终于关上。
“门闩。”
屋里的人提醒了一句。
男人便用身体死死地顶住门,戴着手套的双手已无知觉。颤颤巍巍抓住像钟摆一样的门闩,一把按回铁槽,松了口气。
可就在门刚刚关上的刹那,一声剧烈的吼声从门外传来。
“啊!”
也许不像吼声,更像是尖叫——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的尖叫。那声音绝不是世间的东西所能发出,喊声夹杂着狂怒,还有千万个细碎金属摩擦发出的杂音。就像一个被遗弃在废金属厂的婴儿,被那些刀锋一般的金属废料生生切碎,而化成的厉鬼发出的吼声。
“那是什么!”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大门关上,声音也随即消失。刚才的叫声就好像被关闭了一样,剩下的只能听见暴雪。
风雪像一个野兽,歇斯底里地砸门。
还没来得及看见周围的一切,男人的视线便一眼就锁定了大厅的木桌上的一碗肉汤,白色的汤汁飘着几块粉色的肉块,铁碗上飘着白气,一个银汤匙沉在碗边。
三步走了过来,拉过椅子;无视桌边零七零八的椅子,和满桌的残羹冷盘,穿过数人、银器餐具的闪光和几盏烛台,趴在桌上大口地吃了起来。三两下用汤匙刮干净碗里的肉块和蔬菜,再端起盘子一口喝下去。未觉烫嘴,连着热气一起吞进肚子,一股炽热从胃里涌到心窝。
他未注意到,穿堂过室,经过了两三人,眼前的肉汤也不是给他准备的。
身后的年轻男人要上前说点什么,被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抢先了。
“刚才是什么!刚才那是什么!”
男人冷冷地回答:“不要开门。”
他没有停下,继续野兽般的进食。
“你把什么引过来了!猎人!”
男人没有理会,继续收拾着碗里的碎蔬菜和碎肉,只是重复着。
“不要开门。”
年轻的小伙子刚想发作,却被肩膀上的一只手按下了。旁边黑发的年轻人摇摇头,指了一下猎人背上的枪。
空碗放回桌上,干净的碗上还飘着热气。桌子不远处,壁炉里炉火烧得正旺,火上坐着一口大锅,冒着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锅子前面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毛躁的褐色头发扎成团。脸颊微胖却干净得发亮。妇女穿着蓝色的佣人衣服,蓝色已经褪色,腰上围裙也已泛黄。
像是某个庄园的老佣,有些不可靠近的凌厉,更使她像是能随意教训少爷的奶娘。
中年女人抱胸站看着男人,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男人并没有再像个饿狗一样端着盘子冲到锅前。而是褪下帽衫的兜帽,掸下毡帽的雪,放在桌上。向女人微微点了下头。
女人的表情这才有所缓解,走过来,拿走碗,回锅里给他再添。
能感觉到女人很克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男人身后的猎枪。但还是不自觉地瞥了几次。
片刻后,一碗满汤递了过来,蔬菜更加软烂,肉块也是更大。
男人腰杆都没挺直,接过碗继续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