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急得道:“管他谋划不谋划的,这事现在可要怎么办天子脚下,营私舞弊,这这这要查出来,只怕连林姑父都要带累”</p>
宝钗决然道:“所以不能让人查出来。你去请张靖过来。”</p>
薛蟠大惊道:“现在去请他这这这都这个时候了”</p>
宝钗瞪他一眼,道:“哥哥从前那么不管不顾的,现在怎么胆子倒这么小了”</p>
薛蟠跺着脚转了一圈道:“那是我从前不懂事,现在我懂了,你怎么倒胆子打起来了呢”</p>
宝钗也急了,一掐他道:“这事要败露,最轻也是流放,你还不快去请他来,还在这里磨蹭做什么”</p>
薛蟠还道:“现在都是晚上了,你叫个男人过来我们家,成什么样子”</p>
宝钗把眼一瞪,道:“你不叫人,我就叫莺儿出去找他。”</p>
薛蟠无法,只得派小厮“去看看你张家大爷睡下没若没睡,请他来我这一趟,说我有要紧的话同他说”。</p>
那小厮一溜烟跑出去,又一溜烟跑回来,满面带笑道:“可巧张大爷也正要出门呢,小的就顺道请他来了。”</p>
说话间张靖已经踏进门来,头戴方巾,天已经渐渐暖了,他却还穿着几层夹衫,外着轻袍,腰系缓带,足踏皂色厚底小朝靴,打扮下来,当真有几分像是薛蟠的模样。</p>
薛蟠脸色苍白,一头是汗,张靖身为始作俑者,却是气定神闲,轻移脚步,对宝钗弯腰一揖,唤道:“宝姐姐。”</p>
宝钗并不与他厮见,劈头便道:“此事除了你和你的小厮方儿,还有谁知道你如何做的这事,都一一和我们说来。”</p>
张靖微笑道:“宝姐姐莫急,容我先喝杯水。”</p>
宝钗就叫人看茶看座,再叫人在外守着,张靖还笑问:“宝姐姐夜会外男,就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的闺誉么”</p>
宝钗被他的眼光看得不自在,扭头道:“我自然顾忌,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p>
张靖只是笑,他本生的斯文秀气,这一笑越显得丰姿秀容,薛蟠呆呆看他一眼,道:“阿靖,你别只管笑,快和我妹妹说呀。”</p>
张靖就张口道:“考试之前,我已经借口说要温习功课,同薛大哥挪到外书房,三更时分我就起身出门,说想早些去考场看看,又同林府的人说薛大哥夜里睡不安稳,叫他们都撤开,我的小厮方儿和薛大哥的小厮秀儿会守着薛大哥,到了点自然叫他,他们信了,到了时间,方儿打发秀儿先去打点笔墨纸砚,假装去叫薛大哥,其实同我合力把他挪到外头马车上,送到我在外租的房子里。我去考试,方儿去和秀儿说薛大哥先走了,再回我的宅子照看。薛大哥睡到中午才醒,那房子与林府格局差不多,他一时慌乱,且又急着去考场,竟没留意,方儿引他在考场外看了一圈,逗他出去避风头,再后来的事,你大约都知道了。”</p>
宝钗道:“你就不怕那些同年发现”</p>
张靖道:“京都首善之地,考秀才的人较外面多了不知多少,且大多都是家底殷实、呼奴唤婢之人,我又打扮成这样,谁认得出谁”</p>
宝钗故意道:“你就不怕你们往常有交往的人认出你们来”</p>
张靖嗤笑道:“薛大哥素日说你多聪明,我看也未必,我和薛大哥自从来了京中,何曾出门一步况且这秀才考试与乡试又不同,秀才全是本省、本地之人来考,我们原籍金陵,与这些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被认出来再说那日人人都一心只顾着考试,只要高矮胖瘦与学籍上说的不差,谁有空关心我长得怎样”</p>
宝钗被他一笑,并不动气,眯着眼又问:“你有这样学问,为什么不自己考学,偏要让给我哥哥”</p>
张靖微微一笑,看薛蟠一眼,道:“我冒着这样险替他考试,自然是有所求。”</p>
宝钗心生不祥,不知不觉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他道:“你求什么”</p>
张靖笑着将头巾摘掉,拔除发髻,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张靖一手将散乱的发丝拨到后面,轻轻笑道:“我要嫁给他。”</p>
、第133章</p>
有那么一会儿,宝钗觉得眼前的张靖和当年的夏金桂的脸变成了一样。</p>
夏金桂从前假作乖顺,骗过了薛姨妈,其后渐渐借势作法,再之后,连薛姨妈和薛蟠都弹压不住她。</p>
如今的张靖,论起果敢泼辣,与夏金桂并无二致,心机之深,却还在夏金桂之上。薛蟠的把柄捏在她手里,纵是不想娶她,只怕也难。</p>
宝钗紧紧蹙眉,凝视张靖不语。</p>
薛蟠早已经目瞪口呆,结巴了半天,才道:“阿靖这玩笑可开不得。”他从前年轻不懂事,也摆弄过美貌少年,家里小厮清俊些的,也有几个与他有了首尾,然而不说凭他本心,还是喜欢女人为多,便是他正经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娶回家,且现在他已经知道轻重厉害,越发的不敢随意动那风流心了。</p>
偏偏张靖替他考了个廪生,须知若叫他自己去考,恐怕连个附生也未必能上,如今一跃而为廪生,纵再考不中,也可依次挨贡,熬到三十郎当的岁数,也能买缺捐官,以他的家世,一个保底的县尉总跑不了,比之区区一个秀才名头,那是要不知好了多少倍了这份恩情,薛蟠实在不能不领,然而若为了报恩,便做下这等不伦之事,却也实非薛蟠所愿。</p>
张靖见两人都一脸惊诧,以为他们疑心自己的用心,一跺脚道:“我知道你们因我做下这等大胆之事,怕我并非良善之辈,且又为人莽撞,不是主家的良人,对不对”</p>
薛蟠还自莫名其妙,宝钗已经微微颔首道:“你明白就好。”</p>
张靖叹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家家事不丰,父亲寒窗二十载,才考上一个进士,一路背井离乡,兢兢业业做了许多年官,才熬得一个好缺,谁知刚一上任,就不幸染病身亡,只留下我这失孤弱女,与一点微薄家产。父亲一门心思只是读书,又在外漂泊多年,与族里并无联系,族人好坏,一概不知。我自己家里既无亲近的长辈,又无可托付的老成仆从,若不设法自保,那就只能坐等宗族瓜分家财,将我交给不知哪一门的亲戚照管,将来婚嫁之事,也未可知,所以父亲临终,就替我想出一个办法,叫我妆成男孩,说是他的儿子,这样至少可以守住他留下的银钱,所幸他到任并不久,家里的仆从除了方儿之外,其余也全是到任再另外聘的,衙门上下都不知我们的家底,父亲便假说自己还有个儿子,叫我穿了男装,叫家人从外地接进来,再托给林伯父这些全是迫于无奈,并不是我特地要扮成男人,欺瞒你们。”</p>
等她说完,薛蟠才如梦初醒,大惊道:“你你是女人你怎么没有耳洞呢”</p>
张靖面上微赧,低头道:“不瞒你说,小时候家里实在太穷,母亲怕给我打了耳洞却无首饰,叫人笑话,所以只咬定说我命里怕金,要到十五岁才能穿耳洞。”</p>
薛蟠大惊小怪道:“我常听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父亲当官的,你家里怎么会穷你不要骗我。”</p>
宝钗瞪他一眼道:“不是哪个当官的都有钱的,哥哥你若为着钱想要做官,趁早别想。”</p>
薛蟠讷讷道:“我不过白问问,我也不是当官的料阿靖你是女的,怪不得你叫我娶你,我方才还以为你要和我做那龙阳之事呢,吓死我了,你早说你是女的,我也不必为自己的婚事这么费心了,我愿意娶你。”</p>
话音方落,便见张靖与宝钗两个都瞪他,张靖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种事都是好说的”</p>
宝钗则道:“婚姻大事,自然是妈来做主,哥哥你在这胡乱应承什么”</p>
两人同时看对方一眼,张靖咳嗽一声,低声道:“姐姐放心,我做这么些,不是为了拿这件事要挟你们若当真论起来,我不过是个穷官儿的女儿,又是自己替的考,你们是侯府近亲,家财万贯,这件事揭出去,我受的牵连,总是比你们家受的牵连要大的,我又不是傻子,无论这亲事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将这事泄露出去的。我之所以做这些,一是因为薛大哥素日对我颇多照顾,我很感激他,二则我身为女子,纵然考上了,也没什么用,不考吧,林伯父殷殷切切,还托人替我们转了学籍,又说不过去,三嘛”她刚才说嫁人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不见脸红,这会儿却胀红了脸道:“我觉得薛大哥忠孝诚厚,是个可以托付之人。”</p>
宝钗一见她模样,便知她分明情根深种,轻叹一声,道:“无论如何,妈都不会同意此事的。”</p>
家里的大小事务,皆由她主管,偏偏拿薛姨妈出来做挡箭牌,张靖一听就知她的意思,白着脸道:“姐姐一点忙都不肯帮”</p>
宝钗道:“你现在说得是好,一旦你嫁进来,凭你的手段,我又如何保证你能安分守己不瞒你说,我哥已经有个侍妾,打小伺候他,情分不比别人,我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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