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饭后,吴子楠都会给紫芝一颗小药丸以缓解体内“芷萝香”的毒性,但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好言央求,都始终不肯彻底解了她的毒。【】紫芝虽名为侍婢,实际上一应琐事却都不需要她亲自来做,闲极无聊时索性跟随吴子楠习武,反正他武功好得很,不学白不学。吴子楠倒也真的认真教她,只不过教授的方法过于严厉了些,稍有懈怠就要罚她多练一两个时辰,风雨无阻,全然不似高珺卿教她武功时那样温和耐心。紫芝学了几日就彻底受不了了,可吴子楠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是一脸霸道地对她说:“谁让你认我做师父的?只要我还想教你,你就必须得学!”</p>
紫芝欲哭无泪,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逃出他的魔掌。在她看来其实这也不难,只要能趁着习武的机会摸清他的武功路数,找个机会重伤他,威逼利诱之下,不愁他不肯乖乖交出解药。身上的毒若是彻底解了,夜里找个机会逃走还不是易如反掌?对,就是这样……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只待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下手。</p>
吴子楠却不知她心中的盘算,见她终于肯随自己好好习武,心里反倒十分欢喜。这日一早,他起床后就去外间叫紫芝出来练功,见她还未起身,便隔着床帐大声唤她:“紫芝,起来啦!都什么时辰了,还睡?”</p>
紫芝却不理他,依然面朝里侧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一动都不动。</p>
“紫芝!小懒猪!起床了起床了!”</p>
隔着轻纱帐幔,吴子楠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形,唤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这才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他掀开帐幔,只见她裹着被子窝在床榻一角,纤瘦的身子靠着墙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p>
“紫芝,你怎么了?”吴子楠心中担忧,忙俯身去扳她的肩膀问道。</p>
“我……我好难受……”她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费力地转过身来,目光飘忽,满面泪痕,嘴唇上尽是自己啃咬的牙印,几乎要渗出血来。</p>
“紫芝,你哪里不舒服?”吴子楠吓了一跳,忙坐在床边关切地问。印象中的她一直是一个倔强而坚忍的女子,就算受了再多委屈,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软弱。而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真的很难受吧?</p>
“我……我肚子疼……”紫芝细若蚊声地回答,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p>
“别怕,没事的。”吴子楠来不及多想,忙替她披上外袍,抱起她就往外走,“我带你去镇上的医馆。”</p>
外面正在下雨。吴子楠抱着紫芝跃上马背,解开自己的外袍,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搂在怀中,尽量不让她被雨淋到,一路策马狂奔,自己却被大雨浇得全身湿透。他的怀抱如此温暖,竟让紫芝有一瞬间的恍惚,抬头时恰好对上他焦急关切的眸子,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可是她没有时间犹豫,马蹄刚一踏出海贼的领地,便立刻从怀中悄悄摸出一把匕,定了定神,猛地向他肋下狠狠刺去。</p>
对不起,我只是想离开你而已……紫芝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下手时她已经尽可能地掌握好分寸,只让他重伤流血,伤口却不致命。</p>
“你干什么?”吴子楠警觉地低喝一声,然而那一刀太过出其不意,他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用手臂生生抵住刀锋。</p>
刀尖深深扎入肌肤,登时血流如注。</p>
剧痛之下,吴子楠下意识地紧紧勒住马缰,骏马扬蹄嘶鸣,将二人一起摔了下去。紫芝才一落地就迅爬起身来,病弱之态一扫而空,用匕抵住他的咽喉沉声道:“给我解药,否则我杀了你!”</p>
“好啊,你装病骗我?”吴子楠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冷笑一声,“心狠手辣的女人!”</p>
“那又怎样?”紫芝垂下眼帘,几乎不敢去看他眸中惊痛之色,“给我解药,放我离开,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p>
“解药,我现在还不想给你。”吴子楠却只是淡然一笑,“杀了我吧。”</p>
“你……”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紫芝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臂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握着匕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吴子楠,其实……其实我并不想杀你,只是想拿了解药离开。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绝不会为难你的。”</p>
吴子楠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问道:“紫芝,你就那么讨厌我么?留下来陪着我,真的就让你感觉那么痛苦么?”</p>
紫芝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强自镇定道:“对不起,我们不是一路人。”</p>
“是啊,我是海贼,而你却是长安城中富贵人家的女子。”吴子楠轻笑着叹息一声,心里忽然有种钝钝的痛,“海贼又怎么了?我吴子楠自认为没做过一件有违侠义之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p>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仿佛被他这句话陡然激怒,紫芝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那日在剡溪之畔,我亲眼看到你们在烧对岸的村子!难道你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在行侠仗义么?那些百姓何其无辜,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你就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吗?”</p>
“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吴子楠瞳仁收缩,目光倏地锐利如鹰,“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你又知道多少?百姓是无辜的,官府是正义的,而我们海贼就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好,既然你这样想,那我跟你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p>
紫芝被他说得一怔,惊疑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p>
“哼,想挟持我,你还太嫩了点!”吴子楠没有回答,而是趁她不备一把夺过匕,看了一眼冷笑道,“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本事不小啊!”</p>
紫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知没有兵刃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咬着牙恨恨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p>
“杀了你,我可舍不得。”吴子楠从马背上的褡裢中取出一根麻绳,先将她的手牢牢捆了,然后才扯下衣襟包扎自己的伤口,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看来这些天我是对你太仁慈了,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你敢?”紫芝扬眉怒视,忽然用手肘在他伤处狠狠撞了一下。</p>
吴子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将她一把抓起丢上马背,一路疾驰返回海边的石屋。进屋时二人都已浑身湿透,窗外风雨交加,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吵得人心烦意乱。吴子楠烦躁地把她摔在外间的床上,手臂上的伤淋雨后愈加疼痛,血水浸透布帛,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生平第一次倾心于一个女子,他待她一片赤诚,而她却欺骗他、伤害他,为了逃走甚至不惜取他的性命。吴子楠用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全身湿漉漉的女子,心中痛如刀绞,忽然伸手一把扯开她的衣襟。</p>
你不是想逃么?好,那我今天就偏偏要了你!</p>
“吴子楠,你要干什么?”紫芝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一时挣脱不得,只能身子一滚暂时逃开他的掌控,背后的衣衫刺啦一声被他撕裂。</p>
她的肌肤莹洁如美玉,然而那光滑白皙的脊背上却交织着一道道浅淡的褐色疤痕,显然是鞭笞所致。吴子楠一下子怔住了,这些天来旁敲侧击地也打听了些她的身世来历,只当她是生长于帝京的富贵娇女,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后嫁给高门显第的男子,却不知为何又被夫君休弃,心灰意冷之下独自仗剑远游,一路行至江南。然而此时,看到她身上那经年不褪的累累伤痕,方知她与自己一样,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