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妈啊,”薛蟠搂着薛王氏的脖子,“儿子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再说了,您是我亲妈,我跟您说话还绕弯弯啊?有啥说啥呗!”</p>
薛王氏被他叫的心里熨帖,脸上绷不住了,扯出帕子掩住嘴角。【】推开薛蟠,放冷了声音,“你别跟我油嘴滑舌说这些个。瞧瞧你早上那些话,多给你妹子没脸?你如今大了,不拿我们娘们放在眼里了!”</p>
“哪儿能呢?”薛蟠笑嘻嘻道,“真要心里不替妹子想,我能那么说话?”</p>
天色已经昏暗了,同贵点起了灯,又罩上了纱罩,屋子里明亮起来。灯光照在薛蟠白净的脸上,染上些淡淡的光晕。</p>
同喜送了茶来,薛蟠接过来一盏奉给薛王氏,正色道:“妈别嫌我说话直。我知道妈疼妹子,您且想想,现下的世道,女孩儿家的名声多重要?哪能就不知道避讳些呢?”</p>
“那也是我一时没想到,谁知道她们进来就说这些个呢?你妹妹平时什么样儿你没瞧见?帮着我管家,再是稳妥不过了。你一日日野马似的往外头跑,要不是她陪着,你知道我这心里头有多空落落的?”</p>
心里叹了口气,薛蟠揉揉眉心,“妈,一码归一码。宝钗的好处我知道。可是您想想,今儿头半晌,她坐在这里听着那些个昏话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开口,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六婶子她们素来跟咱们面和心不和,哪天谁在外头当笑话似的说出去,咱们宝钗可就真成了笑话了。”</p>
薛王氏也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些个规矩。只是涉及到女儿身上,犹自嘴硬:“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了?家长里短的谁还碍着谁了?”</p>
薛蟠跟她相处久了,看其脸色,便知道心里是听进去了。遂端起茶来笑道:“妈,都是防着万一嘛。”</p>
“要不,真给你妹子请两个教养嬷嬷?”犹豫了那么一下子,薛王氏试探道,“只是咱们金陵到底不是皇城,教养嬷嬷真要是想找,也没那么容易。你外头打听打听,不成,写信叫你舅舅或是你姨妈帮着在京里头找找?”</p>
薛蟠一口茶好悬没喷出去,忙忙地咽了下去,“别,我先打听好了再说啊。”他可不敢把这个事儿求到王家贾家去,没看见他们两家子对姑娘的教导都是什么样儿?</p>
好不容易安抚了薛王氏,薛蟠回了自己个儿院子。</p>
春华迎上来,身上只穿着碎花儿交领阔袖的短袄,底下系着一条白绫裙子,看上去显得很是朴实。</p>
“大爷吃了饭没有?”</p>
“没呐,才在太太那里过来的。”薛蟠哀嚎,自己老娘只顾着训自己了,连问都没问啊。</p>
春华忙叫小丫头去厨房传饭,自己伺候着薛蟠洗了手脸,又给通开了头发,用一支木簪子松松地挽了起来。</p>
要了盏酸梅汤来喝了,薛蟠才觉得这一日的暑气褪下去不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歪在窗前的凉榻上闭目养神。</p>
“大爷,别睡着了。”春华轻声提醒着。</p>
薛蟠勉强睁开眼睛,“困。”</p>
困是真的。这几天他一直琢磨着,攘外必先安内。薛家八房,人口不少。虽说是这个时候家族之力必不可少,但他还真没把家主的位子看在眼里,。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薛家族里,人品良莠不齐。如那三老太爷,五老爷六老爷薛螯一类,想将自己拉下马来的不少。他就算不怕,就算能按住了,但是谁能保证往后他们就不惹事?尾大难掉,自己纵有千般手段,架不住人多人杂。何况,金陵并不是久居之所,迟早要带着妹妹和老娘进京,那时候更是鞭长莫及。何如自己手里攥着万贯家财过自己的日子?</p>
与其成日里担心族人拖着后腿,倒不如狠心下来断尾求生。</p>
冬雪端了饭来,薛蟠强睁着眼吃了几口,胡乱洗漱了一番,一头扎在床榻上沉沉睡去。</p>
春华冬雪伺候惯了的,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又撂下了帐子,掩了茜纱窗退了出去。</p>
薛蟠睡得挺死,半夜里头忽然觉得额上一痛,倏然惊醒。正迷瞪着,又是一痛。僵着脖子低头看时,两粒圆鼓鼓的花生米落在纱被上。</p>
外边儿隐约传来一声鸟鸣,大半夜的,这,这也太假了吧?</p>
趿拉着软底鞋扑到窗前,薛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院子中的海棠树上,悠悠然坐着一个人。大半夜的,一身儿深色衣裳。若不是脸白了点儿,还真不好发现。</p>
侯亭两条腿搭拉着,一扬手,又是一粒花生米暗器飞来,正中薛蟠下巴。随即跳了下来,一点儿声响都没有。</p>
从窗户翻进了屋子,捏了捏薛蟠的脸,“吓着了?”</p>
“啊呸!”薛蟠怒了,愤怒地拍掉了他的手,“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有门不走是为贼知道不?”</p>
侯亭吓了一跳,捂住了他的嘴,念叨:“小祖宗你小点儿声儿啊,外头人听见!”</p>
薛蟠圆溜溜的眼睛转着圈圈点头,侯亭觉得有趣,撤开了手。眼见薛蟠深吸一口气,又有大叫的意思,忙捏住了他的嘴,“跟你说啊,主子让我来的。主子说了,原是奉旨来考核金陵官员。在这里时候不短,后儿得空,让你往栖霞山去一趟呢。听见了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