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将这软剑狠狠夹在自己肉身上困住，秦剑抛左手，一扫原先诱敌时的急躁之气，便划出一道劲致的弧。</p>
“大风起兮云飞扬”。</p>
其抛生去死、一往无前者，是为剑势；其飞扬大张、秀劲圆润者，是为剑式；其一气呵成、画龙点就而无迹者，是为剑意。</p>
剑势、剑式、剑意俱尽善若此，此一剑叫人击碎唾壶！</p>
剑尖穿入中年文士左肩窝，向下，入心口。穿右肋而止。</p>
鲜血呆了一呆，飙出，如眩目烟花。</p>
完美的一剑，要饮完美的鲜血，成就它的威势。</p>
年青人脸上有一丝歉意。</p>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是那么愿意杀人的。</p>
他是个剑客，不是个杀手。</p>
可是剑道到了一个地步。只有杀。才能完结。</p>
只有死亡，才是一柄剑的归宿。</p>
中年文士已几乎张不开眼睛了，嘴角却挂着一丝笑。耳语般吐出了最后八个字：</p>
“以命奉剑，死而何憾。”</p>
年青人肃然。</p>
那抹歉意荡然无踪。</p>
只余敬意。</p>
缓缓放手、退后，任软剑在肋间划出的一道深深血槽开始喷血，只肃容、拱手：</p>
“止水山庄门下剑客魏如生。承让于余先生，谢先生赐教！”</p>
中年文士缓缓倒了下去。</p>
有些人倒下去。比有些站着的人，还要高大。</p>
年青人又上路了，虽然已点穴止血，却已元气大伤。可他腰板还是很直，眼睛也还是很亮。</p>
有些人，可以死。可以倒下，却绝不会熄灭眼中的光亮。</p>
他走上左边的路。</p>
对右边那条。连看都没有看一眼。</p>
甚至不去想：为什么会有两条路？如果走上那一条路会通向哪里、会生什么事？</p>
他这个人，只要选定了一条路，对其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p>
他相信人只有一生，只能集中精力走好一条路。</p>
这条路上只有三关。</p>
剑神之路，生死三关。</p>
已过其二。</p>
年青人又转过一个弯。</p>
山道笔直向上，劈开一块巨大山石，形成两丈远的“一线天”，这道“一线天”中肩摩着山壁穿过，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主峰已在眼前，其上几株奇松，生得甚是霸气，于乱岩间直刺云天，尤显清奇。松间巍峨的托出一座石宫来，纯是山岩劈就，也无雕琢，却王者之势毕现。</p>
年青人沉步走上去。</p>
云雾尽在脚底，群峰连绵的伸展开去，他却已看不见了。</p>
他只看见，一座宫、一座碑、一个人。</p>
宫其实不是宫，不过山石劈出的一架巨大石门，人需屏息仰视才能见到门顶，而门后几根摩天石柱、一铺石床，仅此而已，可就是让人觉得惟有皇中之皇才配住于此地，枕石幕天、席云卷雾。</p>
碑其实也不是碑，乃是峰崖边临着深不见底山涧的一块岩面，给削平了，其上草草几个大字道：“老夫若死，当抛骨此涧中，以山为陵、岩为识、满山松木为封土，长啸哀之可也。”</p>
何等气魄！</p>
碑旁一把剑，一个人。</p>
剑中之剑，皇中之皇。</p>
剑中之皇和他的皇剑。</p>
剑神之路第三关，守卫之人赫然竟是剑皇！</p>
二十年前与剑神差不多同时退隐的剑皇，原来竟在这里为剑神守关。</p>
除了他，又有谁配在这里守关；除了剑神，又有谁配让他守关！</p>
年青人闭紧了嘴巴。</p>
不能动。</p>
剑皇的剑气，已逼面而来。</p>
那是“皇者之气”，君临天下，令所见之人都不由得要匍匐膜拜，似乎无形、却强大得不能抗拒之气势！</p>
而年青人不能屈膝。</p>
一个剑客，在任何势力面前，都不能屈膝！</p>
所以荆柯能在秦皇面前谈笑自若，而年少即闹市杀人的秦舞阳只能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前者是千古剑客，后者不过一介屠夫。</p>
“剑”到了一定程度，便越生死、甚至越“武学”，而成为了一种“道”。</p>
剑，道！</p>
年青人屹立不动。</p>
剑不能折。他不能屈！</p>
剑皇的眼中掠过一丝激赏。</p>
徐徐道：</p>
“来者何人？”</p>
年青人还是闭紧嘴巴。</p>
非不愿答，乃不能也。</p>
剑皇之声音虽徐，却如海啸山崩。一片海徐徐推来、一座山徐徐倒下，这平静而巨大的力量谁能抵抗？</p>
年青人只觉得自己渺小如一粒尘埃，在这样巨大的压力面前，能保持住心底一点清明已经极不容易，他只怕自己若一开口，连这点清明正气都要憋不住泄出去，那膝盖说不定就要酥软了。</p>
有谁能忍住、不向至高的权威屈膝；有谁能忍住、不向倾国的压力低头；有谁能在无人支持的命运狂涛中，仍然肯逆流挺直自己的脊梁？</p>
这需要怎样坚强的脊梁！</p>
——只有一种人不需要多么坚强的脊梁，也能跟剑皇相对。(未完待续)</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