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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苦禅从丁垂云脸上看出了惊讶,心中暗暗叹了声,赵冰翼天生便是习剑的,自己的沧海月明剑必将在她手中发扬光大,丁垂云虽然是个剑匠,但面对这天生习剑的天才,只怕也会输得很惨吧。
轩辕望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赵冰翼,他敏感地发觉到,当傅苦禅的剑交入赵冰翼手中后,赵冰翼就不再是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了。她的表情严肃而专注,他的目光敏锐而犀利。一种绝不弱于丁垂云剑匠的气势,从这小女孩身上发散出来,让她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轩辕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心怦怦直跳,但他知道,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渴望。
不知为何,他渴望着,那站在场中与赵冰翼相对的,是他而不是丁垂云。这种渴望让他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让得心中奇痒难熬,也让他对这种渴望有种深深的畏惧。
他本能地退后,从人群中挤走,想要离开这里,他要逃避这种渴望的感觉。在他背后,罡风四射,剑气汹涌,不知是赵冰翼先还是丁垂云先,两人身体穿来插去动作迅捷如电风,剑啸之声不时被两剑相击之声打断。这两剑相击之声起初还只是偶尔有之,但到后来竟是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后土剑门的绝招在于守而非攻,这丁垂云抢先攻出,又一剑比一剑迅猛,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傅苦禅心念微转,但旋即明白:“冰翼一女娃儿,臂力耐力都有限,丁垂云正是有意逼冰翼与他快攻,好迅速消耗冰翼的力量灵力,以便与我一战……这丁垂云倒是后土剑门难得的人才。”
轩辕望被这连绵不绝的剑击声引得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丁垂云剑光如霹雳一般击向赵冰翼,而赵冰翼身形则有如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丁垂云剑气的狂澜中起伏跌宕,虽然惊险百出,却每每能化险为夷。看起来倒是丁垂云占尽了优势,但不知为何,轩辕望心中却以为丁垂云处境不妙起来。他不敢再看下去,撒腿便跑了开来。
正当轩辕望奔回侧门之时,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猛然回过头去。
在丁垂云大海狂涛一般的剑影之中,赵冰翼身体冉冉而起,象是一轮自海平面上升起的明月。她手中的剑划出一个优美的圈,剑上白芒夺目耀眼,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丁垂云那浩瀚的剑影在这强光之下黯然失色,无数道光箭自赵冰翼化成的明月中射了出来,噗噗声中,丁垂云浑身一震。
轩辕望大惊之时,怦地一下,他只觉额鼻间一阵巨痛,原来他一面奔跑一面回头,一头撞在墙上。他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两道湿湿的东西自鼻中流了出来。
当他清醒过来再望向丁垂云,这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他手中空空,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剑已经断成数段,被弃在地上。
“咳……咳……”丁垂云全身又是颤了一下,一阵拼命压抑的咳嗽自他喉间传了出来。赵冰翼兴致勃勃地一抱剑,象个大人那样道:“承让,承让。”
丁垂云目光在这女孩子脸上扫了扫,又转到傅苦禅脸上,过了会儿,他咬了咬牙,掉头而去。傅苦禅唯有苦笑,倒是赵冰翼意犹未尽,目光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似乎还想再找个人比试。人们看见她那明月一般的目光,都纷纷转过脸去,生怕她来找自己。
轩辕望想去看看丁垂云,但又不知去了后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他还是回到自己小屋中。同屋的仆役见他鼻子流血,都笑了他两句,他却神情恍惚,无法应对。
他的脑中,全部是最后见到的那一个景致,在丁垂云剑气最盛之时,赵冰翼忽然腾起,虽然只看到剑上光芒四射,但轩辕望却能感觉到那一刻赵冰翼分明刺出了六剑!
这六剑是如此迅捷,旁观者眼中这六剑剑芒浑然一体,形成一个耀眼的光球。
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在轩辕望心中升起,那样一剑,惊才绝艳,那样一剑,才是沧海月明!
轩辕望手禁不住有些发抖,他自己也觉奇怪,为何见到那样一剑,他心中无比激动,竟然会巴不得迎着那剑的,不是丁垂云而是自己。
“若换了是我,能接下这一剑么,我该如何防这六击,如何相机反击?”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来盘旋去,到得后来他哑然一笑:“我这是怎么了,我从来就不会使剑,怎么会想到要破这一剑,难道我比身为剑匠的丁大叔还要厉害么?”
想到丁垂云,他心中一动,决意去见一见他。好在忙了大半日之后,他倒有些闲暇,向管事告了个假,他便出了云想绸缎庄。
但在丁垂云家却碰了个壁,丁垂云根本不曾回来。轩辕望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对于身为剑匠的丁垂云而言,若是败在剑师傅苦禅手中,哪怕是当场身亡也算虽死犹荣,但惨败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手下,这样的打击只怕是他难以承受的。
出了城,轩辕望一路在丁垂云常去的地方寻找,直到赏心湖畔,听到丁垂云的咳嗽声,才循声找到了丁垂云。只见他呆呆坐在湖畔枯柳之下,身边杯盘狼藉,远远地便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丁大叔!”轩辕望唤了他声,但平日里耳聪目明的丁垂云却恍若未觉,轩辕望走了过去,又唤了声,丁垂云才将通红的眼移向他。
“阿望……”丁垂云只说出这两个字,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轩辕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望,你来了。”丁垂云咳嗽平息之后,用沙哑的嗓音道,“来陪我喝上一杯。”
“丁大叔,你别再喝了。”想了半晌,轩辕望终于道,“胜负只是一时之事,大叔你何必放在心上?”
“一时之事,一时之事?”丁垂云嘿嘿笑了几声,“你可知那傅苦禅单人独剑挑战京师十大剑门,我后土剑门先后七人败亡在他剑下,满门菁英灰飞烟灭,后土门不得不狼狈离开京师。这二十年来我苦心练剑,既不曾娶妻生子也不曾赚下丁点家财,想只想有朝一日能与傅苦禅决一生死,哪怕便是败了也不能让世人小看我后土剑门。可二十年来一梦觉,我不但不是傅苦禅的对手,甚至连他教出的十二三岁的女娃儿也可以轻易击败我这剑匠,这剑,这剑……”
他一激动,又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轩辕望不知道这背后还牵连到二十的前的血仇,心中对丁垂云的同情更增了几分。这个时代里,一个武师想要安生立命已是不易,而一个习剑者就更难。为了这样一个目标,丁垂云付出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时光,付出了一生的幸福,最终不但失败,而且败得几无扳回的可能。
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用来进行一场赌博?人一辈子,又在这样那样的赌局中虚掷了多少个二十年?
轩辕望觉得嘴中有些苦涩,他喉咙了下,忽然道:“丁大叔,那傅苦禅能教出个弟子,你为何不能教出个弟子来?比如,比如……”轩辕望想到赵冰翼那惊才绝艳的一剑,想到自己看见那一剑时的热血澎湃,他有些讷讷地道:“比如,我成不?”
“你?”丁垂云双目睁得老大,“你眼见我这惨状,还要练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