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路堂主之聪慧,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又何必来问我?”江朝欢负手而立,并未回头。
路白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料他不肯先说,一咬牙,这一路翻来覆去思量出的结论脱口而出:“二小姐,并非教主的女儿。”
当日两人在密道中所见的,是一出再常见不过的戏文——狸猫换太子。在家中最为隐秘之地费尽心力刻下这么一折普通的戏文,就是再愚钝的人也能想到它暗喻的是什么。
路白羽虽不知是十九年前洞主慕容义与潜龙堡主莫龙入谷朝觐,从而发现了秘密,而那一年正是顾襄出生。
但她能猜到让教主如此介怀的,必是与他切身相关的。因而狸猫换太子极有可能喻示着教主的一个女儿并不是他亲生骨肉。教主对两个女儿厚此薄彼,那自然是从小就不受宠的顾襄不是己出。
只是她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是而也就不明白顾襄不是教主亲女有那么重要?也值得慕容义、莫龙大做文章?
江朝欢笑着望向她:“路堂主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仅仅一个二小姐的身世,不值得这许多人大动干戈。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对不对?”
“路堂主不是说过,你最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吗?”
“潜龙堡密道,可是你非叫我同去的,如今,你却又独享机要。怎么,我便任由你摆弄?”
明明灭灭的烛火中,江朝欢的神情认真起来,他微微俯下身,靠近路白羽,目中是警告的意味:“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你现在还能收手。你确定能承受洞悉真相的代价吗?”
路白羽寸步不让,分明已做出选择:“教主不肯叫我回谷,且命我参加君山大会,便分明是放弃了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死的明白一点,难道我的下场还会更坏吗?”
室中陷入静寂,半晌,江朝欢直起了身子,恢复了素日的漠然神色。
“好,我且问你一句。”江朝欢冷笑开口:“狸猫换太子,重要的是狸猫,还是太子?”
“当然是太子。”
“那么你说,我圣教的太子究竟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教主用二小姐换了自己亲生骨肉,是何用意?”
悚然一惊,心中桎梏大开,路白羽骇然之下几乎站立不住。无数纷乱的思绪一齐涌了上来,她一时无法接受:“你…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
江朝欢并未撒谎。虽然他心中已有了猜测,但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甚至不想去求证,因为他害怕得到那个答案。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果,包括他。
良久,路白羽终于稍稍平复,她仍无法理解这个事实:“教主竟忍心将自己的孩子弃掉?不会吧,狸猫换太子,是旁人陷害盗走太子,或许慕容义他们见到的,是有人偷换了教主的孩子?”
“路堂主自己去查便是。我知道的已经尽数告知,以后还请你遵守我们的约定,永不再提此事。”
紧闭的门扉外是无尽的黑暗,正如此时无路可走的自己。路白羽绝非凡俗女子,不过片刻,便决定放手一搏。
眼前的人定然亦有所图,否则他何必染指教主秘辛?身在圣教,早就学会了独善其身,她却莫名愿意信赖此人。世事本就难料,又何妨赌上一把?
悠然一笑,她凑近江朝欢耳边:“小江弟弟,你不想查明真相吗?我愿意和你一起。”
江朝欢亦玩味地垂下目光:“和我一起,你早晚会后悔。”
“小江身侧死,做鬼也风流。”
轻羽飞髻,杳然远去。江朝欢伸手捞过一张画轴,铺陈在案上,分明是他那日密道所见的壁画拓本。狸猫换太子,八折图样,栩栩如生。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路白羽。
他的目光落在图上那尚在襁褓中的太子身上。他的头皮上,婴儿软密的发丛中,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红斑,似是胎记。
他这几日查找了所有版本的戏文,并没有一个有此印记。
那么,这是莫龙刻意加上的暗示?顾云天的亲生骨血,头顶有着这样一块痕迹?
他的指尖抚过婴儿发间的红印,不自觉地用上了力,万千纠结化为乌有,终于下定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