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剧痛下,他眼前一黑,左手撑着桌缘才不至倒下。他努力眨了眨眼,驱走了晕眩。又举起了右手,定定地望着手掌和手腕的连接处。
果然,刚刚还光洁干净的掌缘浮起了交错盘踞的青线,而这些青线的中心,是一朵尚是花苞的桃花。花叶尽管颜色尚浅,但与他本来的血管交织纠缠,有些可怖。
还好,那不是梦。江朝欢露出一点笑意,慢慢滑坐在椅中。他默默忍受着枝叶在体内飞快生长的剧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手腕的变化。
他已明白,醒来之时,恰好是红消青断,凋谢殆尽的终结一刻,也是重新生长的开始。这就是第一次发作。
昨日种下折红英的最后,他终究未能抵过这种折磨,错失了找出吕隙的时机。但还好他勉力记下了顾云天的手法和气息,如今桃花枝叶开落有时、日日重演,他还有机会一窥其隙。
熟悉的疼痛在体内撕扯,初期的生长尚能忍受。他暗暗告诫自己,这回决不能再重蹈覆辙、功亏一篑。
随着腕上枝叶越发明晰,越有生气,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次生于经脉的脉络一点点生根、抽芽。每一道连至心关的叶脉线再度种下,本已被摧凌过一次的血肉就又遭磋磨。
他咬牙忍耐着,将每一分疼痛揉碎,辨别,很快发现这次花叶生发的顺序竟与昨日不同。他练成风入松后,虽吸食内力不是很多,但化解吸收之时他着重修于带脉,因而带脉的顺滑圆融更甚于其他经脉。在昨日,这点些微区别并不放在顾云天眼里,他只是按自己心情种下。
而今天,再度萌发的枝条窥幽探秘,自觉避开艰难之处,先行纠缠于维络之脉。
折红英之精妙,竟一至于斯。江朝欢左手撑着台面,勉力抵挡一阵强似一阵的痛楚,眉间深蹙。然而,就在心脏好像被划了无数刀之后,那熟悉的惊悸又猛地发作。
神门穴属心经,对心脏的刺激已是艰险至极,更可怖的,却是对神志的掠夺。长时间的心悸一点点蚕食神魂,压制着感知和思考的能力。顾云天选择此穴,更多的就是在惩戒之外摧毁他的心志,让他彻彻底底地驯服。
心脏毫无规律地乱跳,那朵快要成形的桃花渐渐模糊,眼前只剩下浓重的颜色。这样下去只会和昨日一样。江朝欢索性合上眼,暗运内力。
既已无路可退,那不如另辟蹊径。他默念心法,一缕定风波内息自气海流转。中过折红英的人,包括尧叟,都说过发作之时,万不可运功抵御。越是催动内力与之相抗,越会受其反噬,加重痛苦。
然而,江朝欢依旧不管不顾,将这副身子当成不是自己的,只用那缕内息游走窥探。
两股劲力交缠,折红英强势霸道,定风波和缓舒纡,在体内此消彼长、全力相抗。那道内息随着叶脉生长之势流转,就如一根穿针引线的银针后面跟了只手指扯动线条。
外来劲道不够熟悉难以分辨,但生发于自身的内力当然掌控自如,在随各道经脉流转之中,即使一点最微弱的差别也能感受出来。相当于用自己所长的工具来代替直接动手。
他驱动定风波,已走过十二正经,发现了其中三处微有暇隙,劲力与别处不同,就快得到那个答案了。
含苞待放的桃花正在盛开,枝脉青中带黑,繁盛至极。在后面试探拨弄的内息几乎将疼痛翻倍,他抽离于肉体的神志渐渐被剧痛撕扯归位,越来越强烈的心悸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无一处不是浃髓沦肤般的难捱。
陡然呕出一口血,他的身子滑落在地,血迹染在腕间几乎要完全绽开的桃花之上,为花色增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光华。
肉身所能承受的终究有限,这是他再次晕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