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样,没有父母亲人,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这身武功、这副身体,皆是别人赐赉,也要为人驱使。”
江朝欢像旁观者一样打量着自己的手腕,仿佛那是别人的身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我也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怔怔站在后面的,那个由戾气和愤懑积成的外壳包裹着的人,表情终于裂出了一条缝隙,里面,仍是那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气的小缙。他又像曾经那样,幼稚地还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朝欢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是生是死,皆在别人股掌之间。但至少,我心中所想,是旁人永远无法掌控。如果此次就是这具肉身的湮灭,我至少要看着自己是怎样走到结局。”
半明半昧的昏暗里,他顿了良久,终是轻声开口:“你能帮我吗?”
不是恳求,更像是一种邀请。他的声音很快散在风中,留不下一丝痕迹。许久,他听到身后的人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我知道了。”
紧接着,后面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转身走了。
江朝欢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些,他慢慢地转过身,望着小缙离开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三天来,他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明白了自己实是力有不逮,只能借人之力。
折红英深植于体,全然压制着经脉,他所能调动的内息只有那么一缕。想要走到最后,他需要小缙的助益。他没有不能利用的人,没有不能使的手段,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很快,小缙就回来了,原来他是去拿那碗药。
看着江朝欢喝完,小缙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今天的药我加了诘旦花。”
……一瞬间,江朝欢几乎想把那药从嗓子里抠出来。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好不容易才把小缙说动,今天的机会又要浪费了吗?
然而,他不能表现出一丝异常。在小缙的注视下,他硬是挤出了一点喜悦和感激。
看着他有些古怪的表情,小缙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谷中诘旦花只种在连云峰禁地,我只敢偷偷采一棵。可能作用不大。”
不管怎样,总要尽力一试。江朝欢不再多想,开始凝聚神思。折红英花开过半,正是繁复之时。他以一息定风波分花拂柳,随之探去。
小缙只当他在默默忍痛,仍和往日一样站在不远处看着。直到那人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再也站立不住。
看到他的身子一点点弯了下去,终是止不住地滑落,小缙终究迈出了那一步。
当一缕精纯的朝中措内息倏然注入体内,那本已濒临极限的身体如获甘霖。小缙的手掌抵在他脉门,桎梏不前的定风波立时破出滞碍,寻瑕抵隙。神志也在将将涣散的瞬间被剧痛一激,重敛于那一件事。
尽管愈发明晰的痛楚如伐经洗髓,是前几日都无法比拟,诘旦花也果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他终是第一次清醒着,直到桃花彻底绽开,光华尽显。
小缙慢慢收回内力,那个终于强撑到最后的人正止不住地呕血。剧痛的刺激对心脉也是一种损耗,晕去本是人体自我保护的机制。小缙清楚,他遂愿清醒着的结果,就是折红英隳败地比以往几日都要严酷。
死死攥着的指节泛出青白,生气正从那副身体里流逝,颈上青筋暴起,又被血染过,几乎称得上是惨烈。
即使日后折红英拔除,他的心脉也会因这不可逆转的毁损而遗害无穷。但小缙却好像从他平静的眼里,看到了几分释然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