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无风正好奇,电光石火之间,却见他遽然出手。
凝在谢酽头顶的左手化掌为勾,往身后轻轻一探,便如探囊取物般,下一刻就将一个黑影提在手里。
然而,这次那黑影反应疾速,向后一仰,竟蜷成一团猛得缩回,二人同时退了一步,顾云天手中已只剩一个黑袍。
“顾教主,别来无恙。”
那竟能从顾云天手中挣脱的人转瞬间又混入了黑影中,只是这次,他终于显露了形迹,也就无需再遮遮掩掩。
顾云天看了看自己左手,转过身来。
“二十年了,想不到拜火教还是这些路数。”
他的声音平和淡然,像在陈述今夜月亮真圆这样一个事实。婆娑的竹影中,蓝虫仍在飞旋,那光晕映在他的眼底,却被尽数吸收。那幽暗瞳仁直比无量深渊更为难测,叫人不寒而栗。
而谢酽躺在地上,头顶已光洁如故,嵇无风突然明白过来:顾云天早就拔除了那折红英,只是假意为其所累,迷惑敌人,拖延时间窥查黑影,甚至被迫出手也只是为了试探出黑影中的活人。然而,这种种应对,也显然是对拜火教早有了解。
“不死之民……与祭司的不灭神鹫并列为拜火教至高秘术。想必阁下便是西域第一刺客——神官桑哲,没记错的话,”顾云天顿了一顿,兴味更浓了一点:“上一次,我们合作的还算愉快。”
随着顾云天转过身来,嵇无风却发现他颈间一团黑雾隐隐浮在皮肤下,正极慢地向上流去。这是适才那团浮在他手背上的黑雾吗?顾云天扔下了黑袍,淡笑道:“听说同时操控巨灵和不死民极易反受内伤。岱舆之毒虽借由谢酽身体让渡于我,我不得不引入体内,但也会反噬宿主,你我生死同命。神官何须如此?想必,这不是你们主教的命令吧?”
巨灵就是那些小小的蓝虫子吗?那团黑雾又叫什么岱舆毒阵?嵇无风暗暗猜测,却见桑哲歪了歪头,双手交叉在额心,好像有些兴奋似的:“我为主教杀人行刺不计其数,这次,却是第一次为自己杀人,杀自己想杀的人……这种感觉,你不会懂的……”
嵇无风懵了。但看这情形,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当即谨慎地屏住呼吸,藏在了竹子后面。
山下人声鼓噪,亮成一片。桑哲立在层层黑影之后,背影轻轻颤抖,嵇无风擦了擦眼睛,只见一侧乱石之上染了紫红血迹。想来顾云天所言不差,他果然情势不妙。
“不过你知道的真的太多了……教坊果真死不足惜。”他叹了口气,转了转脖子。“祭司之位,屡出叛徒,命数如此,你我亦然……”
他的声音里并无愠怒,反而有种期待。话声渐落,巨灵又起,他捻动二指,僵死般的黑影重又拔足奔去,竹林间顷刻地动山摇。
黑影不断倒下、爬起,生生不息。嵇无风看得神驰目眩,挪不开眼。直到林间轻轻弹拨起几不可闻的琵琶声,渐渐似玉珠走盘,快如急雨。
又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