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大家争论如何,在大宋熙宁元年年末的时候,王安石所造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基本框架基本上完成。这是王安石的私人变法机构,不为他所用之人,肯定进不了这个权力机构;换句说就是说凡是支持他变法为他所用,品阶够高的,基本上都入得此处。
于是乎在沈欢看来的许多历史牛人都纷纷跳上舞台,吕惠卿自不必说,是三司条例司的检详文字,几乎所有的变法条例都是他起草的文字,也帮着出力思索;还有曾布与章这两位名人,也入了此例。曾布现在已经是修起居注了,官职不小,也要开始发挥才干;章进来做三司条理编修官,作用也不小。
对于后两者,沈欢也不陌生,前者还算有点良心,在变法派里,不算激进,曾经因为相劝王安石,给贬到南边去;至于章,他的性格最像王安石,强悍到连苏轼都感慨的地步!不过让沈欢不得不感慨的是这些附和王安石的大臣,皆有才干,像曾布与章,都做过三司使,这个位子,没有一点经济能力,那是不能胜任的!在这点上,司马光一派相对弱了许多。
这些任务的上位,让朝堂一片失声,接着才是声讨,倒不是这些人才干不成,而是其中大多是南方人。吕惠卿与章是福建人,王安石与曾布是江西人,另外其他小兵小将也有不少是南边的,朝中本来就是北方人的天下,如今一下子挤进这般多的南人,怎能让他们接受得了!在他们的意识里,男人都是狡猾奸险的,如今他们靠附和王安石得势,一时间倒验证了他们的观点!
御史台之人是反对得最激烈的,本来皇帝不过朝堂就同意设立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惹得他们火大了,这会儿有那么多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参与其中。更是火上加油。御史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弹劾那些看不顺眼之人!
“陛下,臣参弹参政王安石不遵礼法,放浪形骸;破坏祖制,撺掇陛下制三司条例司,夺三司之权,乱我朝政。实在是罪不可赦!请陛下黜之以静天下!”还是御史中丞吕诲,弹劾王安石,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如今又是早朝,不弹劾更待何时。
赵顼又头疼了,这个吕诲,好想就揪住了王安石不放,只有人家一有动作,就要弹劾。真是烦人啊。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到年关了,怎么就不让人静下心呢?
“王参政,你怎么说?”赵顼按例问道。
王安石并不理会吕诲地纠缠。反而说道:“回陛下,三司条例司已经组建完毕,待得年后,就可以开始运转了。到时变法成功,天下也就没有问题了!”安石!”吕诲直呼其名,“你动不动就把变法挂在嘴上,焉知你所谓之法即是对的了?你问过政事堂没有,你问过翰林院没有,你问过御史台没有。你问过这个朝堂之臣没有?不要以你想当然之法来败坏了我大宋天下!陛下,您要三思呀!这个天下,也不止他王安石是大才而已,只信他,难道百官都是废物不成?”
王安石抗声道:“吕中丞,王某倒没有说百官是废物!只是王某欲要变法,有识之人皆认为皆可,偏偏你等反对之人,不知是抱了何等心思。处处阻挠!陛下雄心壮志,欲要中兴大宋,你不思排忧,反而刁难,又是何居心!”
吕诲怒道:“任你百般狡辩,亦难掩饰你那狼子野心!你弄出一个条例司,越中书而定例,坏太祖太宗之法,焉是臣子所为!”
王安石哼道:“水无常势。法无定形。若皆是祖法。要人力何为?古之周朝靠分封之法。得八百年天下。然而汉以后只有州县。无有其他。自此已越千年。若按你一切皆祖地做法。难道我等现在要恢复周之分封不成?吕中丞。你这样可不是治天下之才呀!”
“你……”吕诲辩不过。只能转头向赵顼。“陛下。王安石狡辩小人。处处言利。所行之法。皆是漏洞。若行其法。他日天下动乱。诚不远矣!乱天下之人。必是此贼!”
赵顼闻言也怒了。王安石地举措。都是得他同意地。给人说成是乱天下之贼。岂不是说这个贼也有他地一份?
“吕中丞!朕看你岁数如此之发。在朝亦是不易!诋毁他人之言。万万不可说了!”赵顼冷冷说道。
吕诲当然不可能因为官家动怒就缄口了。又道:“若是诋毁。臣自会伏罪。可王安石回朝一年。纵观其所为。陛下。他真是一个真心为大宋着想只人吗?才一年时间。他就弄得朝堂纷争四起!臣也不是个麻烦多事之人。臣也愿望我朝堂能安然无事。然而有些事。却不能不说。有些人。不能不弹呀!这个王安石。真地不能留下去了!”
王安石大怒。亦是出列道:“陛下。此人以小人诋臣。臣无颜以对天下。若陛下认为其言无差。那么请黜臣出朝;若是认为臣还有可用之处。请给臣一个清白!”
“好一个清白!”吕诲顿时吹胡子瞪眼了,“陛下,此人睁眼说瞎话,行事更是放浪,不首规矩。臣以与其同朝为羞,请陛下做个决断吧!”
“啊?”赵顼与众臣都吃了一惊,本来两人相争,之前也发生过好几次,本来以为这次与往常一样,争啊争就回罢休,没想到最后闹到要决裂不能共存的地步!
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再说两人皆是大臣,话出如风,更没有可能改变。这次事情真是大条了!赵顼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顿时手脚无措,看向老臣韩琦。
韩琦无奈,只能出列喝道:“吕中丞、王参政!这是朝堂,天下中心,意气之言,万万不可出诸你等之口!”
韩琦以“意气之言”替他们开脱,只要他们低下头向皇帝告罪一声。此事就算揭过了,大家也不会真当真了。
就在赵顼也为韩琦的急智暗赞时,吕诲发话了:“陛下,臣是御史中丞,职责就是弹劾大臣。臣还没有昏庸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刚才之言。皆发自肺腑,没有虚言!万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远小人,亲贤人,方才是明君之为呀!”
王安石这才也怒到头上了,吕诲之言,明明在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小人呀,他一生自傲,走到哪都受人尊敬。纵使行举有点不羁,却也没给人家真骂过小人,今日朝堂当众受辱。真是气煞他也!
“陛下,此人极尽刻薄之言,诋臣于朝堂之中,臣与他势不两立!进入陛下犹豫,他日必有更多如此之人诋毁为臣!罢了罢了,既然陛下无法处置,按例言官弹劾,就是宰相也得在闭门在家等待裁决,臣不敢坏了规矩。今日亦不敢多待朝堂。请陛下见谅!”王安石说完,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潇洒退出朝堂,留下目瞪口呆地一众。
不愧是脾气强到令人发指的臣子,竟然敢不鸟端坐龙椅的皇帝,也不顾他地挽留,直接去了。
“坏了!”这是司马光此时地念头。王介甫这是逼着官家在他与吕诲之中做出选择呀!以官家现在对他的信任,吕诲哪有资格去抵挡!难道说……看着御史与一众大臣对着王安石的背影发出愤恨的光芒,司马光也不由得不寒而栗了。一派与另一派做殊死斗争。在朝堂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党争呀!
“哼!”皇帝赵顼也不肯待下去了,直接甩袖而去。
这一下,司马光的目光更忧愁了。
“子贤,这下恐怕真地要糟了!”下朝之后,司马光不敢耽误,直接找来沈欢,看他有没有法子去解救。
“没有法子!”沈欢直接回答,“学生早就说过。以介甫先生的才华。足以为一代学宗;然而其性子执拗,没有容人之量。若为宰辅,必与群臣矛盾重重。言官弹劾,本是正常,就是言辞激烈,也是人家地本分。若是韩相公,也只会托病在家等待裁决,只要陛下还肯用他,至多会派一二重臣上门相劝,即可回朝。然而介甫先生竟然因为一时之气,直接与对方争执朝堂,度量如此,难怪会与群臣不睦呀!”
司马光也是忧虑地接口:“是啊,王介甫与老夫认识的那个王介甫越来越不像了。当年他虽然有傲气,然而总算还听得进劝,至少对的他不会硬是说错。可如今,当上参政的他,反而一点都听不尽别人的话了。一意孤行,如此下去,估计会与老夫决裂有如陌路了!可叹,可叹!”
沈欢嘿然一笑。后世总是说内因决定事物本身的发展,王安石变法的失败,更多是因为他执拗地性格造成的,刚愎自用,造成新党与旧党不和缓和地矛盾,双方内耗,生生把精力都浪费在了斗争这方面,哪还有时间去谋什么发展!这是他性格地悲剧,是与生俱来的必然,然而后来有人总把变法失败的罪过都套在了反对派的头上,简直是本末倒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