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听得司马光询问,赶忙把兜在怀里的《三字经》给掏出来,递给司马光,道:“学生之妹,今已五六岁,教其识文认字,以《千字文》教之,总觉‘宇宙洪荒’过于深奥;若教以《百家姓》,又觉‘赵钱孙李’过于枯燥无味,后来学生极尽思虑,囊括儒家之义,写成此文,曰《三字经》,小妹读来琅琅上口,颇有意味。学生因此突发其想,若是以此文作为我大宋启蒙读物,是否方便呢?今不敢藏私,特来献上给先生,由先生裁决。”
说制作这个《三字经》“极尽思虑”,倒也不是夸张之语,后世《三字经》版本经过历年历代改变,增添了不少新内容,某些典故是北宋以后才发生的,不得不考据一番;另外最严重的便是中间一大段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发展概况,不仅写着宋是被元给灭的,连“民国”这个词都出现了!这些东西,沈欢不得不费力删减,不然朝廷一追究起来,他估计就要做东方版本的被处以火刑的布鲁诺了——也不对,这个时候布鲁诺的爷爷都还不知道出世了没,应该是布鲁诺成为西方颁布的沈欢第二!
《三字经》区区千百字,司马光阅读极快,片刻即读完,嘴里还能诵读几句了:“人之初,性本善……教不严,师之惰……不错不错,确实极有韵味,又容易背诵,当是蒙学善本!”司马光不由赞叹几句,突然又顿住了,这才发现《三字经》内容的不同,指着那些标点符号,惊奇地问,“咦,这是什么?”
沈欢憋着笑再一次解释了标点符号的用处,末了不忘添上一句:“这是学生为了便于句读,特意想出来的一个法子。”
“不错不错!”司马光再念了一次《三字经》,更觉标点符号作用巨大,人也有点激动了,抖擞着嘴唇,“有这些……标点,今后之人读起经义,再也不用费劲了!很好很好,老夫一定要上奏朝廷,以此法颁布天下,成为我大宋特例。”
沈欢说道:“君实先生一语中的!学生就是因为觉得古文经义多有歧义,读来不便,这才想出这么一个笨法子来!”
司马光呵呵笑道:“这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由来?”
沈欢愣住了:“先生怎么……”
司马光更是大笑:“你这句读,君礼早与老夫说过!看来这标点真的用处颇大呀!”
沈欢恢复过来,点头道:“确认如此,其实这句话还可以这样句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生你看,句读不同,意义便不一样,我中华古文,就因为没有标点,后人读之,颇费思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司马光愣住了,指着沈欢,大是感叹,“老了老了,老夫真的老了,在你这个年轻人面前,老夫真的跟不上咯。《论语》能让你读出这番意味,可谓通矣!”
沈欢谦虚道:“先生年富力强,正是大有为之时,岂能说老。”
司马光大是感慨,翻了翻书稿,只有几张纸而已,却感到颇有分量,低头沉思一下,之后才抬头道:“沈贤侄,我大宋最重文治,你此文是蒙学善物,有利于我大宋文化传播,若献上朝廷,功劳颇大,你是否有什么赏赐请求?”
沈欢摇头道:“先生太看不起学生了,既是有利于我大宋教化之功,学生哪敢要什么赏赐,特意献给先生,请先生进呈朝廷,也好让我大宋文人士子早日得此便利。学生在此有个请求,先生进呈此文时还请不要提到学生之名。”
“这是为何?有功不赏,也不是朝廷作风。”司马光还以为沈欢在客套谦辞。
沈欢叹道:“此功也不是大功,学生不希望别人说我沽名钓誉,再说学生这些日子也实在为大出名头而苦恼,却是再也不想别人上门来个切磋了!”
司马光大笑道:“好个沈欢,别人想出名都困难,你倒是烦恼了?确实也是,以你前些日子的诗词文章,也不难在开封城出尽风头了!你不想钓誉,难道老夫就是这样的人?”
沈欢愕然,他刚才让司马光不要提出他名头之语,却也真心,不过不是为了躲避什么名声,他巴不得出名出得更厉害呢,毕竟大宋天下,文名越响越好,也更利于以后行事。实在是想把这个功劳全部丢到司马光头上,为他在朝廷地位更上一步。沈欢之前有过思量,如今王安石辞官了,他也只能投靠司马光,而王安石三四年后又重新做官,他希望能在此之前让司马光的地位比历史更上一层,至少也要比王安石先做上参知政事,到时皇帝要提拔一个正宰相,以司马光那时的为人与威望,也比王安石更有可能吧,最不济也要以参知政事的权力来平衡王安石的权力。有了这个决定,当然得想尽办法帮司马光立下更多的功劳。
司马光又有了疑问:“贤侄,老夫倒是疑惑了,你为什么要把此文给老夫呢?你该知道,老夫不过一个谏议大夫,如今当朝宰相是韩相公,还有参知政事是欧阳公,都是名望滔天之人,又有实权,你不把文章献给他们,反而给老夫,这是何意?”
沈欢微笑道:“无他,唯佩服先生为人与才学也!想必先生也清楚,我大宋承平百年,如今已是弊政丛生,天下有识之人无不期望能改变此局面,昔者希文公行庆历新政是也。可惜功败垂成!如今韩相公与欧阳公,也是当年新政人物,可惜年已老迈,不复当年勇气,只可守成,若要改此局面,以学生浅见,当今之世,唯二人耳。”
“哦?”司马光微笑着听完,“看来贤侄也是不甘寂寞之人,看时事眼光很准!不知你的二人之选是谁?”
沈欢侃侃说道:“即先生与王介甫也!”
司马光愣了一下,才苦笑道:“王介甫世之英才,素有大志,能力卓著,若能执政,确实也有这个希望,可如今他已辞官即将返乡,还有可能么?至于老夫,多有不及矣!”
沈欢当然不同意,历史证明了今后的二十年基本上是司马光率领的旧党与王安石带领的新党把持权柄,大家主张不同,不过本意都是同样的,皆是为了大宋能够富强。后世之人一提到司马光即把他当作保守的代名词,其实不然,此人未退隐前也是一个改革派,不过主张稳健而已,王安石隐居未出前,还是司马光向皇帝推荐,说他有大才足以变革大宋使之富强,可见当时他还是有改革思想的。看看在后世被赞得无以复加的王安石他干了什么吧,把大宋弄得一塌糊涂,财政是有所好转,不过那是牺牲了不少百姓利益收集上来的,还有他的用人,眼光更是臭得要死,他的学生传人,真正把大宋给败坏了,不少人更是鼎鼎有名的奸臣!不过也不得不说,晚年的司马光,确实更保守了,上台后把王安石所有的新政都给一竿子打倒!
好在现在沈欢面对的司马光还算壮年,没有经历王安石变法,思想上还是比较进取的,只要他施以影响,以司马光中正为人谦虚谨慎的性格,应该能有所借鉴,至少沈欢认为在接受别人观点上,司马光要比王安石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沈欢微笑着诱惑道:“先生为官二十年,从地方都中央,若说没有能力,岂不是虚言!今之少壮,唯先生与王介甫有此扭转乾坤之能了,今介甫先生已辞官,先生更该当仁不让,为天下百姓尽此之力!”
“这……”沈欢口舌如簧,煽情不已,听得司马光的心儿大动,不过又觉得哪里不对。
沈欢当然要给司马光打气不已,司马光此人有点迂腐,为人清正,皇帝要升他官他总是辞掉,这可是有历史前科的,像仁宗皇帝要他做知制诰,他说不擅长写东西,辞了好几次,直到皇帝罢休才是;到神宗时又要辞掉翰林学士,好在神宗比他更固执,硬是不肯同意,才算给了他一个比较好的头衔。这可不符合沈欢心目中的理想,在他的筹算里,司马光要在最短时间内做上尽可能大的官,一切都是为了防范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