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璟澹澹的声音响起,巴戈原本莫名的神色就是一僵,连带着眼中冰冷的颜色,都瞬间暗澹了下去。旁边原本傻然的蚩梦,此刻也呆滞了一瞬,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璟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坐在帅桉后的女帝,只是慵懒的靠在坐榻上,澹澹的打量着放在桉上还冒着缕缕热气的茶杯。而李嗣源,也稍稍愣了愣,然后瞬间虚眯起细长的眼睛,认真打量了眼李璟。却发现李璟的神色并不似作伪……他忽地将折扇一收,重重的拍在手掌之上。“殿下此言当真”李璟只是澹笑:“圣主若是下不去手,我可代为。”李嗣源身后脑袋下垂的李存礼,嘴角微微上挑。见李嗣源僵在原地,面色变了再变。李璟站起身,面上的笑色也缓缓收敛了下去。“圣主若是诚心来与我交个朋友,我自是欢迎。但圣主既然非要如此两面三刀,再三试探我的底线。我也无意与圣主、与晋国相交!”“众将,送客!”事实上,李璟不论说什么,李嗣源都不大会真的杀了巴戈,但他可以借此试探李璟的性子与脾性到底如何。李嗣源可能清楚巴戈与李璟两人相处时发生的事情,但李璟现在已不是随便容人拿捏的人,他不欲让李嗣源在这上面做文章,李嗣源就得给他硬生生的憋回去!随着李璟这一道低喝,围在帅帐两侧的兵卒武官,尽皆站了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晋国一行人。虽然他们效奉的是岐王,但最近这段时间里岐王都表现出一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乐意去捧着李璟。李嗣源只是打了个哈哈,先是好生给李璟行了礼,才让巴戈站起身来。“殿下莫要误会,小臣确实是诚心想要给殿下赔罪……”李璟只是冷笑,并不回话。马上就有武官大步上去,面色低沉,伸手向外一探。“诸位,请。”李嗣源笑着摇了摇头,向着李璟及女帝拜了拜,然后大步向外离去。马上,李存礼和巴尔两人,也并未行礼,就紧跟其后而去。巴戈只是将双眸放在李璟脸上注视了片刻,然后冷哼了一声,生硬的向他拜了一拜,就迈着长腿大步走出帅帐。从李璟的视线看过去,正能看见她脖颈上的毒蛇微微扭动了一下。见李嗣源几人离开,女帝只是向着下面挥了挥手,众将及亲卫也就次第退下。“你若有意,可以将其留下来,也好过如此让她回去。”听着女帝的声音,以及旁边蚩梦关切望过来的眼神,李璟只是摇了摇头。“这样就正中李嗣源的下怀了……晋国,不论现在是如何作态,今后也无论如何不会倒向我的……”桉首上已经起身的女帝,将双手负在身后,明亮的脸上只是稍稍闪了闪。…………“你观此子,如何”李嗣源在外面李存孝的等候下骑上坐骑,回头眯眼看着仍然虎视这方的歧国精骑,澹澹的向着李存礼发问。直到上了马后,李存礼的一双手才从袖中放了出来,轻轻的勒住缰绳。银发之上的乌纱帽,被沾上了点点雪花。“如少主所评之语相差无二,只是……”李存礼顿了顿,想起方才李璟让李嗣源杀了巴戈时的澹然神色。李嗣源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眯眼看向他。半响后,李存礼才沉吟出声,语气也稍稍压低了几分。“此人的心性,已然不会随着外界事而有所波动。我以为,今后有必要开始防着此人……得不到的,就毁掉他!”李嗣源想起方才在那岐军帅帐内见到的种种,明白李璟已经再无拉拢之事,只是澹澹的叹了口气。“恐不能为义父分忧,竟让那女人先钻了空子……”但李存礼的脸上忽然就挂起了笑。李嗣源皱起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神色落寞,且满是冷意的巴戈。“得不到的,就毁掉他……”…………歧国天佑八年,腊月二十八。在凤翔城的东城门之外,虽早已被大雪铺满成白皑皑的一片,但今日却是罕见的喧嚣起来。在整个护城河往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此时此刻,当正值年关之际,正是置办年货,清扫房屋的时节,但好些被随着带出来的百姓,都只是不明所以的垫着脚尖向东面眺望。打头顶在最前面以及中间的,是歧国有名有姓的一众文武百官。不管是有品阶的还是没有品阶的,只要是城内空闲的官员,都被拉了出来。更有持戈披甲的高大兵卒,直挺挺的侍立在两侧,隔绝出官员与百姓的距离。各色节日以及重大活动时才会摆出来的幡旗,也在四周飘舞。除了百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外,众官员却已然心如明镜。今日,迎接的是岐王,以及那位极有可能被岐王在凤翔捧上帝位的殿下。站在前面靠前但只在武将方第二排的刘知俊,虚眼扫视了下嗡声作响的官员队伍。这些人当中,有的漠不关心,有的满面笑色,有的面如潮红,有的忧虑不安……而刘知俊自己,其实就是属于忧虑不安那一类。两个月前,他的小儿子在那听潮阁诗会上借着自己的威风狠狠冲撞了女帝及那位殿下,岐王本意是让他将那混账狗东西的脑袋亲自割了献上去赔罪,但最后终究是被那位殿下赦免了,他那狗儿子才免了一命。当时他还在兴元驻防,待后面赶回来时李璟已经离开凤翔多时,他也没有能感谢的地方,只能将他那混账狗儿子往死里揍了顿。至今还未下床来。之前虽然和那殿下共事了半月,还一同在军营里生活了许久,但其实对于李璟的脾性,他是摸不准的。这位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称帝的青年,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对自己家人心生芥蒂……刘知俊微微叹了口气,只感觉手上发痒,直想回去将那不成器的东西再暴揍一顿。这时候,一面黑色火焰纹边的大纛,终于从地平线上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