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由过去的地下电影放映室改建而成,斜向下的梯字型扇面结构令雷鸣雨想起了大学的讲堂。科学家们的争执并未增添文雅安静的一笔。
“咚咚咚啪”
一个矮胖老头的木头拐杖把梯形会议室主席台上的木地板敲得犹如啄木鸟在凿树似的,每一下木与木的撞击都震得雷鸣雨下意识地眯一下眼。
地下设施里的空调系统刚刚恢复,由于通风不畅而充斥着浓重的汗味。
一群絮絮叨叨的老头老太几乎将会场中心团团围住,紧接着各种听不懂的高谈阔论毫无阻挡地涌入他耳膜中。他们高傲地发表自己的观点,讨论着如果采用自己的调查方案,将如何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地找出事故原因。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坐在舞台对面的全叔,挤到他身边坐下也花费了番功夫。
全叔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孔,漫不经心地讲着刚才会议的情况,“刚才我们以不排除恐怖主义活动嫌疑的理由,限制国际调查团的权限,把那带队的老外给气跑了。那脸啊,都成猪肝色了,你们来迟了没看到,真可惜。现在这会估计去祸害外事部了。”
本部人员穿得笔挺的米白色西装,罩在全叔身上却皱巴巴,颜色根本遮饰不住生活的不修边幅。这人做事总是举重若轻,那一丝丝泰然常常给予大家信心度过工作上的艰难。
龙赫常年跟着全叔,有点刻意学他,却是抄袭不到位的感觉。
“你们多半听不懂他们吵的事。注意观察这些人,不少将会是我们的调查对象,会后按部就班进行调查。”
“是。”雷鸣雨没来得及多想,习惯性地回答着,思绪突然被一把低沉却有力的老人音调打断。
“我早10年前就说过,这试验会出问题,末端电磁束缚的稳定性根本没办法验证。一意孤行!”爱敲拐杖,声亮如虹的老头叫云首一,是国内高能物理界的泰斗,也曾是童景教授的老师。
据说在研究路线上师徒出现了矛盾,结果云老不知为何落败,于是就淡出物理界,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参加各种科学和考古节目,也算半调子名人。
二次失踪事件发生后,科学部苦于无人,把八十多岁高龄的老爷子从外边请回来,领导调查组,结果一回来就跟昔日弟子吵上了。
“老师,我用了11年组建理论模型,模拟验证273次才立的项,该试验从基础上是可控的,何况是不是试验导致,根本还没有定论。”
童景顶着铜钱大的黑眼圈,仿佛睡眠与他无缘,却精神充沛。高瘦的身材穿着花格子西装,所剩无几的斑白头发梳得整齐无比,横在脑门前,打着明亮的发蜡,双手撑着桌面,站在云首一对面针锋相对,一副名门学者的派头。
云首一老头子参与过许多科学节目,雷鸣雨也看过不少,俨然一副风趣博学的模样,即和蔼又严厉。而现在这种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对于熟悉他荧幕刻板形象的人来说反而更新奇。
科技委副主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的争吵,由于正职在前几天失踪,赶鸭子上阵令他倍感压力。
“我们现在还是回到正题吧。”他说完就瘫坐回自己的座位。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和推测,我相信说完我的想法后,在座搞科学的各位,都会明白,并且会加入我的团队。”
童教授让云首一不耐烦的神情从自己眼底溜过,抑扬顿挫地说着,充满志在必得的神情,令人完全感觉不到是一个刚发过重大事故的项目负责人,反而带着一种孩子掏到蚂蚁洞的兴奋。
他走到主席台的中间,拍了几下手,咔嗒几声,四台全息投影相继被打开,在他身后投射出影像。可是虚拟的影像还没稳定,其中两个画面就先后熄灭,连带整个会议室的照明都闪晃几下。
“抱歉,现在使用备用电源,容易电压不稳。”一把女声响起,轻柔平淡,如同念大学时,女友在身边细细耳语。
会场的窃窃私语相继平息下来,也许大家都希望安静地听这把声音,雷鸣雨往四周望一圈,并没有这个女孩的身影。
“谢谢了,何心。”童教授高声说道。话音刚落,先前熄灭的投影又重新在他身边打开。
“嗯,不客气,现在重启了。”女孩回答。
“这小电脑的声音真销魂。”坐一旁的龙赫,似乎看穿雷鸣雨正在寻找的眼神,对他挤了个眼色。
雷鸣雨立刻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于某个坐在控制室里,叫“何心”的女孩,而是这个基地的人工智能控制系统。
一般的人工智能系统都会被赋予一个好听,阳光,或者温柔的名字,比如“深蓝”、“彩云”、“戴斯莉”等等,而不是在这里被简简单单称为“核心”。
而且,它的声音完全没有其他系统的那种刻意、呆滞的机械感,而是给人听起来有种熟悉的随意感,根本就似一个邻家女孩在你身边。
于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产生误解,也许这就是直接用“核心”来称呼它的原因,疏远为了有所区别。
雷鸣雨接受任务时,就详细了解过资料,这台人工智能系统是由光子计算阵列与生物体神经元结合而成,运算能力是普通超巨型电脑的数千甚至上万倍。
虽然体积庞大,但在建成之后由于生物神经元不断生长的特性,能在往后漫长的运行期内会不断增加运算能力。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推移,当其他电脑都落后的时候,它仍然能保持相对先进的计算能力,而且能不断学习成长,免除过早被淘汰或升级困难的问题,堪称当前人工智能与电脑结合的巅峰之作。
各种数据图不停弹出,童教授讲解着,图像也跟着他双手的摆动不停变换。
这些内容,对于雷鸣雨等安全部的众人来说,完全是天方夜谭,许多专业术语根本听不懂,但是他注意到会场越来越宁静,出奇的宁静,只剩下童教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