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的童孔勐然放大。刚刚,自己媳妇说了啥?“卡啦!”一声从没听过的古怪脆响在身侧响起,随后,一个矮小的身影,直挺挺地倒在了草地上,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闷响。顺子双眉惊恐地上扬,眼眶睁到最大,他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矮小身影,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虎子的脑袋,呈九十度角弯折,断裂的嵴椎将他的皮肤顶得变形,导致后颈的皮肉,被顶出一个恐怖的锥形。顺子举起双手握住洛槐南纤弱的手腕,但洛槐南的手却像钢钳般,死死捏着他的嘴巴!他用余光看向身边的小胖,刚好看到洛槐南将胖子高高掀起,然后重重摔在草地上,脑袋被踩进了泥里,随后顺势一脚,踩断了他的手肘。本想用拳头转身回击的顺子,看到这一幕,握拳的双手,便怎么也打不出去了。死亡的恐惧如无法驱散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头顶,思维像冻住了,双脚也犹如灌铅。“刚才,你们偷看我,偷看得很爽是吧?是发现我了吗?”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顺子惊恐地摇头。“哦,我还以为你们发现我了呢,原来只是想要偷看啊。那我们玩个游戏吧,现在开始你们站着,看村子的方向,不准回头,也不准出声,谁如果不听话,我就砍掉谁的脑袋,懂吗?”顺子愣住了。“玩不玩!”当对方第二遍重复时,顺子拼命用力地点头。“很好,来,把这个咬紧了。”这句话说完,他嘴上的手就挪开了,但他不敢大喊……他怕死。同时,他也不敢转头,他害怕看到那张漂亮的脸。现在的他,只能任由僵硬的双脚把自己钉在原地。身后的人递过来一个脏兮兮的抹布,然后把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她又拿出一根绳子,用绳子从他嘴上绕过,在后脑紧紧绑好。这下,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紧接着,他看到那女人蹲下身,开始对地上的小胖做同样的事。她一块抹布被塞进了胖子嘴里,然后绑好,只不过这一次,她绑了好几次才绑好。倒不是因为小胖不听话,而是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别哭了,不就断了条手吗?你朋友都死了呢。”洛槐南的声音也在发抖。洛槐南用力拍了拍小胖的肩膀,把对方拉了起来。小胖的脸上,污泥和泪水混在一块,他捧着骨折的胳膊,双脚抖如筛糠。“站起来站起来,都站好了!给我看村子的方向,如果你们能站到白天,我就放你们回去,谁敢回头,我就杀了谁。”洛槐南咬着牙说。手肘骨折的胖子哭着站好,和顺子肩并肩,像站军姿般,矗立在林子边上。现在,他们距离村子不过百米,但他们却不敢迈出半步,因为洛槐南比他们快得多,她能从屋子里绕到他们前头,就证明他们跑不掉。“很好,我会在身后看着你们,别跑。”顺子听到身后的声音,好像带着一点哭腔,他也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个吃心鬼,是在害怕吗?吃心鬼为什么要害怕?“别动哦,我的手很快。”洛槐南盯着两个少年,一步步后退,在一颗大树边靠着坐下,她的双手在发抖,颤抖根本无法控制。折断那少年脖子时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指尖。她能清晰回忆起自己有力的手指,用力陷进肌肉,感受着那颈椎骨的形状逐渐清晰,拗断颈椎的那一刻……手感很难形容。自己杀人了。杀得还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子。那小矮子,其实就比她小两三岁。她坐在树下,看着那男孩的尸体,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并且突然无比后悔。但在五分钟前,她杀人的想法,还很坚定。但现在,她迷茫了。我为什么要杀人来着?他们又不是坏人,我干嘛要杀他们?哦,我是想让他们把我是吃心鬼这件事传到村里,然后让村里那些人,把另一个我杀掉。但这样做的话,苏临哥哥不就知道我为了杀掉自己,能伤害无辜人的人了吗?所以必须找个机会,在杀掉她的同时,假装成她的样子,假装死掉的是现在的我。但苏临哥哥这么聪明,我和她记忆上的区别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不对!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我是个会杀掉小孩的人吗?洛槐南盯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她不清楚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最初她还没死的时候,还是花魁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只是离开醉仙楼,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安稳生活。她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即使自己会死,她也没想过要伤害其他人。或许自己是从握起草叉的那一刻开始改变的,从握住草叉,杀死那个自己之后,那个善良的洛槐南就已经死了。但这是错的吗?我也是洛槐南,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出现的,凭什么我出现就一定得是我消失?但现在的我,太恶了……我已经是妖魔了吧?苏临哥哥一定很讨厌这样的我,但我就是这样的我。即使这个我死了,下个我也同样如此。此刻,洛槐南已经感知到,扭曲自己人格的,是那种不论如何都想要存在下去的欲望,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然而她却不愿意杀死这样的自己。她愿意为苏临去死,愿意为了保护淮阳村的村民去死,甚至愿意为了保护旺财去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只有一个洛槐南!她必须杀死另一个自己,世间不应该有两个洛槐南,这样她永远也无法完整。…………“客官您总算来了,红梅已经等了您许久了~”“哎幼~原来是刘公子!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姐妹们都叫出来!”朦朦胧胧中,洛槐南听到了熟悉的叫客声,听到了干娘训斥姐妹们的声音,还有恩客们寻欢作乐的笑声,楼里的声音都那么快乐,这里的晚上像是白天。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洛槐南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她曾经的闺房。她住在醉仙楼的最高层,这里除了醉仙楼的红牌,便是和她一样的清倌人,那些来醉仙楼寻欢作乐的男人们,都以登上这层楼为傲。“我这是在做梦?”洛槐南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跟着苏临哥哥穿过了那扇门,去找吃心鬼了。现在她应该在公孙举鼎家的偏房里睡觉。“槐南,接客了~”干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是“噔噔噔”的上楼声。洛槐南一愣,下意识地整理妆容衣着,低垂眉眼,摆出恭顺的姿态,朝门边走去,走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她早已不是青楼的那个花魁。门被推开,一个一身红衣的英俊男人,踏入房间。男人凤眼微眯,转身冲老鸨甩了甩手,让对方离开把门带上。“你的梦不错嘛!看起来很迷茫!我喜欢迷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