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倒是不荒凉,数位裹着破袍子的流浪者割据一方,被干草和被单笼罩的区域便是他们的国,一双破靴子,几个陶碗便是他们少有的珍宝。
没有看到感知中的非凡者,想来是在门后的房间,莱栖也就收回了视线。
不过还未等他动身离开,占据着温暖“王座”的流浪汉扯着嗓子喊道:“我劝你还是给点。”
声音虽是有气无力,底气倒是颇足。
“金子是恶魔蛊惑人的筹码,看上一眼,命都给恶魔换了去,更别说这看人的眼睛了,也给那恶魔罢了。”
在他话语落下的那刻,所有的流浪者顿时抬起了头,隐匿在破布下的眼眸红的瘆人,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饿狼,随时准备扑击。
嘿嘿一笑,为首的流浪者随手敲了敲手边的陶碗,“金子换命,银铜也就只能换下咱这不值钱的眼睛和嘴了。”
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极重,但所能做的也不外乎是保密而已。
不过从这上面下来的,又有哪一个能见人,而不需要保密呢!
斜瞥了一眼,莱栖便随手自衣兜中掏出剩余的几枚铜币投了过去,在碗底转悠了几圈后才发出脆响,静静躺下。
枯枝般的手掌探出将其攥在手中,流浪汉忙摆手。
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最近的骚乱也还在数百米之外,克伊诺不由的松了口气。
她冷淡的面容在这一刻有些怪异,低声道:“人类,很不一样!”
莱栖想了想在精灵族的见闻,轻轻点头,“不用考虑下一餐的食物从哪获取,不用忧虑是否能找到遮蔽风雨的住处,精灵的生活,对人类来说是遥远的梦。
对很多人而言,活着,只是在挣扎!”
在哈尼编织厂,莱栖见惯了类似的场面,其中不乏难以为继的妇人趁着夜幕将孩子送来,自己又兀自投河而去。
颇有感触的克伊诺一边走动一边扫视。
恶臭的垃圾堆中,套着单衣的孩子正翻开雪层翻找着什么,一片沾染着污秽的布片便能让其高兴许久,塞进衣服里也能御寒。
另一边,饥黄的妇人小心地扶着碗沿快步疾走,神色紧张的打量着莱栖,眼中带着浓郁的哀求与畏惧。
意识到两人对其并不感兴趣后,她才快步向着巷口跑去,巷子中,孩童的哭声愈加响亮。
翻找垃圾的孩子狠狠亲了一口自垃圾中淘出的铁片后,便宝贝的将其收起,又向着妇人来的方向赶去。
“一群贱种!站远点,站远点!”
还未临近,如此的叫骂声便传入耳中。
到了这里,在其他地方少见的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争相向前挤去,手中拿着或陶或木的容器,只是完整的都少见。
这些人的前方,是几口咕嘟冒泡的铁锅,浑浊的米汤中,糙米与麦籽在其中飘荡,长柄的勺子深入其中,便将其盛到老人怀抱的碗中。
掌勺的男人嫌恶的摆手道:“滚滚滚!”
老人抱着碗,喘着粗气靠在火边,火焰驱散了被凝结的面庞,他神情卑微的问道:“那煤炭,老汉是不是能领走些...”
在其手指的不远处,是几堆夹杂着石子和泥土的劣质煤炭,另有几个男人举着铁锹将其装起,递给靠过来的汉子。
听到老汉的话,装煤的男人顿时讥笑出声,还一边取出两枚铜币晃了晃,笑道:“你那老骨头比这更适合烧火!”
老汉面色涨红,站不稳似的退步,口中低声,“你们...”
不等他再说完,掌勺的男人伸手夺过老者怀中的米汤倒入锅中,粗糙的木碗也被其丢在地上,摔做两半。
他又推搡过去,骂道:“滚,老东西!”
老者摔在地上,却是发出了骨折之声,皱巴巴的面容顿时扭曲在一起,嘴唇哆嗦着只能发出嘶嘶的声响。
后方,一位套着工整长袍的男人缓步走来,红润的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
他指着煤炭和米汤,“这些啊,都是托比大人用争取来的救济金买的,为了帮助大家度过寒冬。
母神的恩赐常在,不过这恩赐并不廉价。
腐朽的东西就应当腐烂在泥土里,成为肥料,而不是争抢着探出来头...”
人群中本来愤恨的几人顿时沉默下来。
面色红润的男子笑的愈发肆意,朝刚刚翻找垃圾的孩子勾了勾手,说道:
“来来来,孩子!
衪最喜幼苗与硕果,衪的祝福应是落在生长的嫩枝之上...”
在摩莱王国,每个人都是在母神殿主教的布道与祈福中长大的,诸多典籍的洗礼下,谁都能说上两句,更不要说王国的官员了,自其口中宣出的母神恩赐比主教都要多。
“母神永在!”
“圣母在上!”
...
伴着如此高昂而热切的呼喊,老者却趴在地上蠕动着、颤抖着,像是饱经沧桑的老兽,在寻觅孤独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