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虽是在露营，但众人也都睡得很安稳。</p>
等早晨了，丫鬟们因生物钟习惯性的早醒，准备起来收拾收拾自己就开始给主子们做饭了，这才恍然发觉，他们的营地里，居然多出了第六顶帐篷来，这才记起，昨夜的时候，有人半道加入，厚着脸皮和他们住一起了。</p>
绿萼在春日宴上是见过孙茹的，蓝月蓝香也是在以前随同着楚云裳参加懿都里或大或小宴会的时候，也见过孙茹。</p>
原本对于这么个女人，她们本来就不太感冒，更何况如今孙茹还大半夜扰了她们的安宁，她们对于孙茹，就更加的不感冒了，甚至开始有点讨厌。</p>
“脸皮还真够厚的。”</p>
蓝香小小声的说着，绿萼和蓝月对视一眼，也是点点头。</p>
对，脸皮就是怪厚的，比当初月非颜的脸皮还厚。</p>
丫鬟们远远的避开那一顶看起来似乎快要被风给刮倒的帐篷，去打水准备生火做饭了。</p>
恰巧这时，晨风吹来，风道并不大，只是很寻常的能吹动人头发衣摆的风而已，丫鬟们端着盆子正要去林子深处打水，当即就听“哗啦”一声响，随之响起的是女人好眠被惊扰的尖叫声。</p>
“怎么回事”</p>
丫鬟们回头一看，正做着伸展运动的花雉也是忍不住回头一看，就见那多出来的第六顶帐篷，不知道是不是昨夜两个护卫打钉打得不是很成功，这个帐篷坚挺屹立了整整一夜，终于还是没能忍受住晨风的侵袭，镶嵌在地面下的钉子被连根拔起，整个帐篷都是瞬间倒塌，将里面的人给深深的掩埋了起来。</p>
看着那狼藉的一幕，被压在下面的人正惊声叫着在挣扎，睡在马车里的两个护卫听见这动静，当即也都是醒了过来，忙不迭就从马车里爬出来去救自家小姐，花雉看着，扬了扬眉，笑了。</p>
他前半夜睡的时候，一直都没听见什么声音，也没听见钉钉子的声音。</p>
看来是无影亲爱的搞的了。</p>
想到这一点，花雉心情很好，决定等会儿冰块回来了，自己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早安吻。</p>
这时候，孙嬷嬷也是从帐篷里出来了，见到孙茹被帐篷压得浑身狼狈的从帐子里出来，她也是感到十分的无语，然后转眼就听楚云裳的帐篷里似乎有说话声传来，知道小姐和小少爷可能被吵醒了，转身就过去了。</p>
花雉也是懒洋洋的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好戏，就去九方长渊的帐篷里伺候少主起床了。</p>
果然，大清早的被孙茹这么一闹，所有人都醒了。</p>
楚云裳因为睡得太晚，根本还没睡好就被吵醒，她心情很不爽，皱着眉给楚喻穿衣服，幸而这时候孙嬷嬷过来了，小小的帐篷里立时就有些狭窄，楚云裳随手披了外衣就出去了，准备找冷水洗一把脸。</p>
九方长渊也是从帐篷里出来了，迎面见到楚云裳，刚想和她打招呼，却见她满脸不悦，他走过去：“可是没睡好”</p>
“嗯。”</p>
楚云裳说着，就去林子深处里的小溪准备洗漱。</p>
九方长渊跟她一起过去，边走边道：“不然你再睡会儿，我们晚点再走。”</p>
“不用了，等会儿路上的时候我再睡。”</p>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小溪边，丫鬟们正在接从上流流下来的清澈溪水，见两人来了，明显是不准备用热水了，便将刚接好的水递过去，让两人用。</p>
九方长渊是戴着斗笠过来的，楚云裳挥挥手，示意丫鬟们转个身，不要看。</p>
丫鬟们也没敢问，依言乖乖转身。</p>
但蓝香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道：“为什么不能看九方少主的脸啊”</p>
蓝月想了想：“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p>
绿萼却是不赞同：“我可从没听小姐说过九方少主的脸怎样，哪里来的什么难言之隐。”</p>
蓝香听了，开始发挥脑洞：“难道是九方少主长得太帅了，怕我们见到他的脸都会爱上他，所以平时才都是遮着脸的”</p>
蓝月绿萼：“”</p>
两人共同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p>
然后暗暗决定，等到了街上，她们一定不能说自己认识这个傻丫头。</p>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九方长渊又不是什么普通之辈，直接听了个清清楚楚，他觉得好笑，然后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抬头去看楚云裳。</p>
却见楚云裳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老神在在的漱口，连看都不看他。</p>
他没再看她，低头去看水面。</p>
这条小溪其实是从一个泉眼里流出来的水，水特别的清澈干净。水面上涟漪缓缓，映出一张豔丽绝色的脸。</p>
这张脸上，从额上散落下来的碎发沾了水，有些湿润，也有些凌乱，却并不破坏整体的美感，真正是让女人看上那么一眼，就能惹得她们发狂尖叫的绝色容颜。</p>
他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须臾转了视线，看向旁边同样是倒映在水中的楚云裳的影子。</p>
兴许因为她年纪还算小，如今还是在继续长着，之前在敏城的时候，她因为种种原因导致营养跟不上，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脸色也是偏黄，很是有些弱不禁风。不过所幸后来月子坐好了，又吃了不少补药，营养跟上来，尽管生了孩子，但她看起来还是跟个芳华少女没什么两样，女大十八变，几乎每隔几天见她一次，她都会有着一些变化。</p>
比如个子要高了一点点啊，脸容又长开了一点点啊，身材也更加好了一点点。</p>
不过总体而言，她倒是真的越长越漂亮，艳压群芳。</p>
九方长渊看了会儿，终于收回视线，将水里的布巾绞干，擦了擦脸。</p>
老实说，看着楚云裳这样年轻，他其实有时候还是会产生一种他是老牛吃嫩草的错觉。</p>
去年的那个时候，他还没弱冠，她也才十三四岁，两人跟偷吃禁果的不懂事的未成年没什么两样。</p>
而现在，他弱冠了，她却还没及笄，这样对比之下，倒显得他年龄有一些大了。</p>
九方长渊将黑纱斗笠戴好，遮挡了外界的一切光线。</p>
楚云裳这时候也是洗好了脸，不过她没有立即回营地去，而是对着水面就五指成梳，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p>
丫鬟们见了，也没说要帮她，只重新的接水，准备回去烧好了给小少爷用。</p>
看楚云裳如此随意的梳头，九方长渊略略回忆了一下，似乎平日里不出席什么宴会，她的确是不化妆的，只一张素颜朝天，眉眼清丽得比谁看起来都要顺眼。</p>
梳头啊</p>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那个荣幸。</p>
等楚云裳打理好了头发后，两人这才和丫鬟们一起回了营地。</p>
营地里，被帐篷给压住的孙茹犹自惊魂未定的坐着，满头满脸都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尤其是眼下淡淡的青色，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夜里根本是没睡好的。两个护卫在她身后处理着乱成一堆的帐篷，面色也有些不是太好看，这却是因为他们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连半口水都没喝，又饿又累，实在难受。</p>
丫鬟们见了，却是没一个对这主仆三个有同情心的。</p>
甚至她们还觉得，这三个人，真的是自作孽。</p>
花雉正跟不知去了哪里刚回来的无影腻歪着，孙嬷嬷则已经重新生好了火，丫鬟们分工开始烧水做饭。</p>
大白和大憨则是天还没亮就出去溜达了，这会儿也是回来了，却是个个叼着用宽大树叶兜着的小草莓，孙嬷嬷见了，伸手拍拍大白的脑袋：“现在野草莓居然已经成熟了吗你们两个去哪里摘的，是不是跑了很远”</p>
大白摇了摇尾巴，大憨也是“希律律”一声。</p>
对啊，它们跑了好远，跑到山上去了，在一个比较暖和的小山坳里看到了草莓，就都给兜回来了，反正那里又没什么兽吃。</p>
哦当然，它们也尝了几颗，酸甜可口，安全无毒，请放心食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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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把野草莓拿去洗了，准备等主子们吃过早饭当饭后点心用了。</p>
楚云裳抱着楚喻进帐篷里喂奶，九方长渊则和无影走到了别的地方，听无影讲从懿都那边传过来的情报。</p>
原本他带楚云裳离开懿都去医仙镇玩，就是为了避开朝堂里的混乱，而果然的，听着无影的话，不出他所料，慕初华在沉寂了几天后，终于是在昨日收到“越王”离开懿都外出游玩的消息后，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反攻，接连蹲守了越王党的几个重要官员的家门口，看样子是随时都准备出手来解决掉这些人，闹得今早的早朝气氛极其的压抑，却因为“越王”的不在，群龙无首，搞得越王党想防御反攻都是没有主心骨。</p>
更甚者，下朝后，慕初华直接找上了楚玺，说是有事要和楚玺商谈，不过楚玺还没答应下来，就被宏元帝给叫去了御书房，算是躲过了这一劫。</p>
无影简略的说着，九方长渊听着，须臾，漫不经心的道：“楚玺去御书房后，父皇和他谈了些什么”</p>
按理说，宏元帝若是关上御书房的门和谁密谋些事情，那是绝对不会有人能知道的，但恐怕连宏元帝都是不知道，其实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徐公公，根本就是为九方长渊效命，但凡徐公公没被宏元帝挥退，那宏元帝和谁商量什么事，徐公公都是知道的。</p>
徐公公这个棋子，一方面是九方长渊安插的，一方面则也是为了保护宏元帝，毕竟徐公公的武功是非常厉害的，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不是徐公公的对手，这么多年来，也的确没谁能伤得到宏元帝。</p>
也算是一举两得了。</p>
无影道：“陛下问楚玺，之前的那道密旨，他有没有看。”</p>
密旨。</p>
九方长渊微微蹙眉。</p>
前天他上朝请父皇下旨，让楚云裳住进他越王府的时候，他知道，父皇也是另外准备了一道密旨，一并交给了楚玺。</p>
而那密旨上的内容，他也是清楚，是说一旦楚云裳有所异心，就让楚玺立即杀了她。</p>
“然后呢”</p>
无影答：“楚玺说看了，陛下就问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会大义灭亲，楚玺沉默了半息时间，点头了。”</p>
九方长渊听着，沉默一瞬，而后微蹙着的眉松开，竟是笑了笑。</p>
居然还要说到做到么。</p>
这个楚玺啊</p>
等他知道了真相后，真想看他后悔的那一天。</p>
“其他还有什么吗”</p>
无影道：“有。是和孙茹有关的。”</p>
“说。”</p>
“孙茹收到没署名的纸条从懿都出发后，孙大人觉得蹊跷，就去查纸条的来处，我们的人跟着去查，发现是从宫里传出来的。”</p>
九方长渊仰头看向上方茵茵青木。</p>
宫里能和他作对的，算来算去，也就一个慕初华了。</p>
慕初华给孙茹传递假消息</p>
不可能。</p>
这很明显是个障眼法，慕初华被利用了。</p>
九方长渊再道：“慕初华知道纸条的事”</p>
“知道。”</p>
“什么反应”</p>
“太子也查出纸条居然是从东宫里传出去的，他将整个东宫都彻查了一遍，揪出了两个内奸，暗中处死了。”</p>
两个内奸啊。</p>
太阳已经在渐渐升高，阳光穿过青葱树冠照射下来，被黑纱二次遮掩，星星点点的光斑并不刺眼，但九方长渊还是眯了眯眼：“东宫里还有几个内奸”</p>
无影知道少主问的是“南”安插在东宫里的人，而不是他们越王府安插过去的人，回忆了一下之前看的情报，肯定的道：“还有一个。”</p>
九方长渊微微思索了一下：“将最后一个内奸的情况，告诉给慕初华。”想了想，“让我们的人也趁机暴露一个，酌情逃走，剩下的按兵不动。”</p>
“是。”</p>
接着就没什么情报了。</p>
包括大周边境，那边这两年还算安静，北方的游牧民族被九方长渊之前给打怕了，正在休养生息，没有太大的矛盾，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骚扰大周边境，以免将慕玖越这么个煞神又给引过去。</p>
等九方长渊和无影回去的时候，香甜软糯的米粥已经煮好，淡淡的香味随着晨风扩散到空气中，闻得人很是有些饥肠辘辘。</p>
一旁梳洗完毕，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定下来的孙茹闻到这味道，转过头来一看，米粥已经煮好，三个丫鬟正在烤着小薄饼，每一张小薄饼里都是满满的肉馅儿，烤得很香，闻得孙茹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p>
索性没人听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觉得真的很饿。</p>
两个护卫将东西收拾好，见自家小姐正以一种堪称是垂涎的目光盯着那边的早饭，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过去了。</p>
他过去了，却没一个人理他。</p>
护卫尴尬的伸手挠了挠头，然后声音同样尴尬的干巴巴道：“那个你们的饼子，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我们赶得急，没带干粮。”</p>
还是没人理他。</p>
该烤饼的继续烤饼，该盛米粥的继续盛米粥，该坐等吃饭的继续坐等吃饭，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p>
护卫觉得自己真是被无视得彻底。</p>
他开口还想要说话，楚云裳抱着楚喻从帐篷里出来，打眼瞥见孙茹正垂涎的看着蓝月正翻烤着的小薄饼，她皱了皱眉，走过来，吩咐道：“把饼子拿几张给孙小姐。”</p>
她一说话，在场所有人都是立即看向她。</p>
只九方长渊坐着没动，正垂头也不知是在看着什么。</p>
然后也没人问为什么，蓝香用油纸包了几块饼子，就起身给了那个护卫，护卫接过来，忙朝着楚云裳道谢：“谢谢楚七小姐。”</p>
楚云裳却是又道：“然后，你们打哪来的就回哪去，不要再和我们一起。”</p>
护卫想既然这里没有越王，那自家小姐也的确该回去，不然老爷会担心的，于是便满口应下，然后才回了孙茹那边。</p>
见护卫真的拿着吃的回来了，孙茹眼中一喜，打开油纸包就准备吃，就听护卫将楚云裳的话给重复了一遍。</p>
她刚送到嘴边的薄饼，立即停住。</p>
然后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然飞快的又把油纸包给装好，塞回护卫的手里：“拿回去，就说我们不走，就和他们一路。”</p>
护卫：“”</p>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油纸包，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家小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家昨夜就已经表达出对他们不请自来的厌烦，现在人家肯拿来吃的交换他们离开，小姐却是不同意</p>
拜托，小姐，可能长点心，看清一下现实</p>
人家不是在求着他们走，而是在赶着他们走好吗</p>
许是护卫看向孙茹的目光实在太不赞同，孙茹沉了沉脸：“怎么，连本小姐的话都不听了”</p>
护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又走回去。</p>
这时候，楚云裳等人已经在开始吃饭了，见护卫居然又转了回来，手中还拿着刚刚给他的油纸包，楚云裳没说话，蓝香已经噼里啪啦的问开了。</p>
“喂，你什么意思啊你，你问我们要饼子，我家小姐心地善良，给了，可你现在又拿回来是几个意思不够吃，还是嫌难吃你以为你家做饼子不要花钱买这买那的啊，你以为你家饼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直接就能吃的吗”</p>
别看蓝香年纪小，这小丫头发起飙来倒还是很有模有样的。</p>
于是护卫被他说得跟猪八戒照镜子一样，里外不是人，当即更感尴尬。面对着蓝香的质问以及其余人的目光，护卫结结巴巴的道：“那个，不是，不是，不是嫌难吃，是、是，是我家小姐，她说，她说”</p>
“你家小姐说什么”</p>
“她说，她说她不走，要和你们一起。”</p>
“”</p>
蓝香听了，柳眉倒竖，当即差点把手里盛着米粥的碗都给打翻。</p>
她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那边正等回复的孙茹，再看了眼楚云裳，见自家小姐没什么反应，便毫不客气的道：“一起什么啊一起，你们已经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你们居然还想要跟着我们你们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吗什么你不会那好，我教你啊，看清楚了，一撇一横一竖一勾，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脸、皮”</p>
蓝香是识字的，以前跟着楚云裳也念了一些书，当即随手捡了根树枝就在地上划拉出“脸皮”两字，直把护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张着嘴半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了。</p>
而蓝香是故意扬高声音说话的，那边的孙茹和另一个护卫也都是听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