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宅。</p>
听见主子们回来的动静，正在灯下穿针引线，缝着什么的孙嬷嬷立即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出房迎接：“小姐和九方少主回来了，夜不归开张怎么样？听过去看的人说特别好，生意特别火爆。对了，老奴让人做了酸枣汤，还在炉子上煨着，温的，不太凉，小少爷吃过夜宵回来的吧，要不要喝点酸枣汤解渴？”</p>
“是呢，有小姐和九方少主亲自出马，夜不归生意可好了。酸枣汤啊，我和蓝香一起去厨房端过来吧，嬷嬷别去了，给你带了夜宵呢，赶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p>
蓝月说着，把包得十分严实的油纸包放到桌子上打开。</p>
这专门给孙嬷嬷带的夜宵，赫然是烤的大虾串串，上面撒了很多的辣椒粉，看起来又热又辣，香气扑鼻，只闻一下，就能闻得人口水直流。</p>
孙嬷嬷看了就笑了：“嬷嬷年纪大了，哪里能吃下这种玩意儿，还是你们几个分着吃吧。”</p>
蓝香听了一乐：“还是嬷嬷好，那嬷嬷，我就不客气啦。”</p>
说着，伸手就拿了根串串，笑容满面的吃了起来，一副快要被馋死了的模样。</p>
却是才咬了一口，就被姊姊给按着后脑勺打了一下：“怎么这么贪吃，快跟我去厨房了。”</p>
“嘶，姐你打得好疼喔，就不能下手轻点。”</p>
蓝香一手拿着串串，一手揉着脑袋，跟着蓝月去厨房端酸枣汤了。</p>
孙嬷嬷这时候才发现，回来的人里，居然还少了两个。</p>
这便问了：“花鸡和无影呢？”</p>
绿萼道：“他们正洞房花烛夜呢，甭理他们。”</p>
孙嬷嬷是知道那两人关系的，闻言并不感到如何意外。</p>
唯一能让她感到惊讶的，也就是原以为可能要过段时间两人才会真正坦诚的，没想到今天就已经好上了。</p>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p>
她对着已经坐下来的楚云裳笑道：“小姐，这有了洞房花烛夜，可不能不拜堂啊。”</p>
楚云裳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回头给他们办个仪式，虽说请不了外人，但咱们自己人也是该热闹热闹的。嬷嬷，最近可有什么黄道吉日？等他们明天回来了，量量尺寸，先把喜服给做出来吧。”说着，看向正跟楚喻一同端着个高深莫测状神情的九方长渊，“九方，你觉得呢？”</p>
九方长渊道：“你是当家的，这事儿自然你来安排了。”</p>
九方长渊也同意，孙嬷嬷这便去翻黄历了。</p>
照楚云裳的意思，就是等喜服做好后，给楚宅布置装扮一下，便可以举行花雉和无影的拜堂仪式了。</p>
那么黄道吉日，看的就是未来一段时间的，不需要看太靠后的。</p>
孙嬷嬷翻了半个月后的黄历，看了会儿，便道：“小姐，五月二十这个日子，老奴看着挺好，您瞧瞧怎么样，要是好的话，就选这天吧。”</p>
楚云裳接了黄历看。</p>
果然孙嬷嬷指着的五月二十这一天，宜嫁娶，宜祭祀，宜纳财，是个不错的吉日，的确很适合成婚。</p>
更重要的是，五二零，这在楚云裳的认知之中，还是个很有喻意的数字了。</p>
五二零，我爱你。</p>
如果把这个喻意说给花雉听，指不得那妖孽该如何的跟无影显摆这个日子的好了。</p>
楚云裳再问九方长渊，九方长渊看看这天的确很不错，点头应了。</p>
于是花雉和无影的成婚日期，这便定下来了。</p>
这时候，蓝月和蓝香把酸枣汤端过来了，楚云裳边喝边同孙嬷嬷聊着，仔细敲定了当天婚礼上的很多细节。</p>
虽然他们并不准备请外人来参加，但该请的一些熟人还是要请的，尤其是知道花雉和无影关系的人，这些肯定是要发喜帖的，不过到时候对方来不来，这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p>
并且，因为两个新人都是男人，仪式铁定不能按照传统的男娶女嫁的方式来，楚云裳给改动了不少地方，孙嬷嬷也是按照着自身的经验提出不少建议。</p>
等和孙嬷嬷商讨完毕，预算好这场仪式该花费的银子后，楚云裳转头一看，这正厅里的蜡烛，居然快烧完了，原来已经快过丑时了。</p>
再一看，蓝月蓝香两个早撑不住去睡了，楚喻也被九方长渊带去洗澡睡觉，只绿萼还在这里守着，不过小丫头也是靠着柱子站着，闭着眼睛，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困得厉害。</p>
楚云裳便道：“今天大家都睡得晚，早晨不要起这么早了。绿萼，你回去休息吧。”</p>
听见小姐的声音，绿萼陡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视线朦朦胧胧的看向楚云裳：“嗯？小姐，您和嬷嬷商量完了？”</p>
楚云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立时一阵“噼啪”响：“嗯，都去睡吧，嬷嬷也睡吧，剩下的细节我们白天再说。”</p>
孙嬷嬷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突然想起之前九方长渊走之前和自己说的话，便和楚云裳道：“小姐，小少爷夜里要是饿的话，熬米糊糊喂他吗？”</p>
楚云裳闻言一愣：“不用啊，我直接喂奶就可以。”</p>
孙嬷嬷道：“可是九方少主刚才说，今天小少爷和老奴一起睡。”</p>
九方长渊说的？</p>
那现在喻儿是在哪里睡，在她自己屋里还是在孙嬷嬷屋里？</p>
楚云裳皱了皱眉：“我过去看看。”</p>
说完，急急地走了。</p>
看那样子，好像很担心楚喻。</p>
因为她当时并没有听见九方长渊说的话，不知道九方长渊不让楚喻和她一起睡是要做什么。</p>
于是这一离开，果断是要羊入虎口了。</p>
目送自家小姐离开，绿萼好奇问道：“嬷嬷，小少爷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啊？”</p>
孙嬷嬷笑了笑：“小少爷和我睡，你觉得小姐该和谁一起睡？”</p>
“小姐自然是和……”绿萼刚习惯性要接口，突然明白什么，眼睛一亮，跟狼一样，绿得吓人，“嬷嬷，你的意思是，小姐要和九方少主一起睡？”</p>
这两个主子终于要勾搭在一起了？</p>
所以今夜真的是良辰吉日，不仅花鸡和无影洞房了，她们小姐和九方少主也要洞房？</p>
看着绿萼这八卦至极的神情，孙嬷嬷笑着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好了，去睡觉吧，小姐就算真和九方少主睡在一起了，指不定两个人也是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发生，咱们不要抱太大希望，来日方长，细水长流嘛。”</p>
绿萼一听，也对啊。</p>
自家小姐是什么德行，她们伺候小姐多年，自然是十分清楚的。</p>
而九方少主又是个什么德行，她们相处了这段时间，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但也明白，九方少主要真是那种小人，早该对小姐下手了，而不该一直都忍着，忍到现在了都还在忍着，一副很有把握能将小姐身心给全拿到手的模样。</p>
所以啊，就算今夜小少爷主动给亲娘干爹制造机会，可九方少主能否把握住这个机会，让生米煮成熟饭，这不仅得看九方少主的意思，还得看小姐的意思。</p>
要是小姐真对九方少主有意，有着想要嫁给九方少主的心思，那九方少主绝对能爬床成功。</p>
要是小姐没那个意思的话……</p>
咳咳，那九方少主就要倒血霉了，揍个鼻青脸肿都还是轻的，指不定下半辈子的性福直接就没了。</p>
“嬷嬷，我觉着吧，小姐对九方少主，应该是有好感的，等会儿九方少主说不定真能跟小姐在一起呢。”</p>
一说起主子们的八卦，绿萼立即化身八卦小能手：“嬷嬷你想啊，要是没好感的话，小姐能对九方少主这样纵容？打从一开始咱们还在敏城的时候，那就不用多说了，九方少主对咱们小姐一直以来都是特别好，蓝香还亲口跟我说，九方少主问过她该怎么追小姐呢。咱小姐是个聪明人，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九方少主表现那么明显，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她要是对九方少主没感觉的话，能让九方少主对她胡来？嘿嘿，嬷嬷，你是不知道吧，其实九方少主特喜欢偷看小姐换衣服睡觉，我亲眼见到的，好几次呢。嬷嬷你看啊，连我都能发现九方少主的举动，小姐她能不发现吗？可她不拆穿九方少主，这表明她是默许了啊。”</p>
听到绿萼以一种得意洋洋的口吻说自己亲眼见到九方少主当偷窥狂，孙嬷嬷当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傻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啊。</p>
忍不住就又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在嬷嬷面前嘴碎一下可以，记得在外人面前可绝对不能说这些，不然少不了挨板子。”</p>
绿萼咧嘴笑：“嗯嗯，我省的。那嬷嬷，我先回去睡觉了，夜里就劳烦你照顾小少爷了。”</p>
“嗯，我这就回去看小少爷了，你赶紧去睡觉吧，天都快亮了。”</p>
两人说着，将正厅里摇摆不定的烛火吹熄，便各自回了房去。</p>
因为很多时候是要帮着照顾楚喻的，是以孙嬷嬷的屋子就在楚云裳卧房旁边，挨得很近，各种设施什么的也不寒碜。</p>
要是不知道的人来了楚宅，看到这样一个屋子，还会以为这根本就是个千金小姐的闺房了。</p>
其实不仅是孙嬷嬷的屋子是这样，绿萼花雉他们的屋子也都是这样的规格，根本不像寻常人家里的下人房，是楚云裳体己他们，这才让人把他们的屋子给装潢布置得好一些。</p>
至于主子们的卧房，那自然是更好的了，毕竟主次要分明。</p>
反正这些钱，也全是九方长渊出的。</p>
按楚云裳的话说，人当干爹的给你这个当亲娘的送钱，不用白不用不是？</p>
反正都是自家人，用点钱什么的很正常。</p>
孙嬷嬷进了屋后，先是点了灯，灯光往床上一照，果然被九方长渊洗得白白净净的楚喻正在床榻里侧睡觉，而后似是感受到了光线，他揉揉眼睛，睁开眼来，一双眼瞳黑漆漆好似秋季里成熟的葡萄一样，乌溜溜亮晶晶的。</p>
“啊啊。”</p>
【嬷嬷，你回来啦。】</p>
孙嬷嬷用手遮着灯走过去：“小少爷睡这里习不习惯？要不要嬷嬷换一下被子？”</p>
楚喻摇摇头，慢慢在床上翻了个身。</p>
嬷嬷的床很柔软很舒服，跟娘亲屋子里的一样。</p>
见楚喻还挺习惯这张床，孙嬷嬷把灯放到床边案几上，这才对着楚喻道：“嬷嬷先去洗个澡，小少爷先自己睡好不好？要是饿了就喊嬷嬷，嬷嬷起来给你热米糊糊。”</p>
楚喻点点头，然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两只小手比划了起来，是要问问题了。</p>
孙嬷嬷仔细看着，看出他是在问小姐和九方少主的事，当即便笑了。</p>
“有小少爷亲自给制造机会，九方少主能不抓紧吗？”孙嬷嬷给小孩儿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爱怜地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小少爷不用担心，要是两个人真有那个缘分的话，事情是一定能成的。”</p>
楚喻眨巴眨巴眼。</p>
娘亲常说很多事情很多人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有的人缘分深厚，也有的人有缘无分。</p>
那娘亲和干爹，是属于哪一种的呢？</p>
希望他们会是那种有缘人吧，毕竟干爹这样好，他好喜欢呀。</p>
唔，娘亲好像也是很喜欢干爹的。</p>
孙嬷嬷去洗澡了，楚喻在床上兀自出了会儿神，便也是继续睡了。</p>
整个楚宅，都是处在一片安宁静谧之中。</p>
而另一边。</p>
和楚喻离得不远的卧房里。</p>
楚云裳原本是去了孙嬷嬷的屋子里，问楚喻可要回来继续跟她睡，结果楚喻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同意，楚云裳拿儿子没办法，便回了自己的卧房。</p>
然后刚一进来，立时就闻到一股子淡淡清冽的酒味。</p>
她转眼一看，桌上居然有着两盘小菜，一碟海带丝，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小壶酒。</p>
再转眼一看，九方长渊正歪在一张软榻上翻着她昨晚看过的小话本，头上的斗笠拿下了，他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眼睛也是似睁非睁，明显是太晚了，已经困了。</p>
“困就回去睡觉，你身子不好，作息得正常。”</p>
楚云裳走过去，抽掉他手里的小话本，催他回去睡觉：“还有，你的病刚好没多久，不能喝酒。就算要喝，也只能喝一点点药酒，这种女儿红是绝对沾不得的。”</p>
她双手按在他肩膀上，使力就要将他从软榻上提起来。</p>
可别小看的她的力气。</p>
她要是真想的话，一个百来斤的成年人，她都能徒手背着走上两三里地都不带大喘气的。</p>
更别提九方长渊这么个麻杆。</p>
然，她双手刚搭上他的肩膀，半点力道都还没使出来，就被他握住手。</p>
夏夜微凉，他的手指却是很暖。他抬眼看她，漆黑的眸中倒映了点点灯光，连带声音也是有些暖的。</p>
“不喝多，就喝两杯。你陪我好不好？”</p>
许是因为太过困顿，他声音听起来很软，棉花糖一样，隐约泛着点甜丝丝的味道。</p>
她垂眸看他：“你怎么突然想要喝酒？”</p>
还不是为了能爬床成功。</p>
这句话他哪里敢说出口，只能胡乱找了个理由：“今天生意好，喝点小酒庆祝一下。”</p>
她再看了看他：“……只准喝一杯。”</p>
“好，就喝一杯。”</p>
他松开她的手，坐起来，将不知什么时候跑进衣襟里的一缕长发给挑到身后去，动作无意间带着恍如夜色般的诡暗豔丽。</p>
她看了眼，然后立即转移视线，不敢再看。</p>
说花雉那家伙是妖孽。</p>
其实她却觉得，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花雉那货是妖孽，她面前这货也是个妖孽。</p>
只是妖孽程度不同，境界也不同而已。</p>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某些方面上，这一主一仆，当真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妖孽气质。</p>
两人在桌边坐下。</p>
楚云裳向来说到做到，说了只准喝一杯，那就只能喝一杯。她亲自给九方长渊倒酒，刚好将小酒盅倒满，她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便将酒壶给放得远远的，一副要让九方长渊够不到的样子。</p>
九方长渊看着，唇角微微扬了扬，旋即便端起酒盅朝她举杯：“恭喜楚大老板，夜不归重新开张成功，祝以后生意更加红火，赚多了钱别忘养我。”</p>
楚云裳听他前半句还听得挺顺耳，等他说了后半句的时候，她斜睨着他：“我养你？你堂堂九方少主还用得着我这个小女子养？”</p>
他笑得十分腼腆且矜持羞涩：“怎么不用，我现在可是在你家里住，吃喝都是你的，你不多赚点钱，你怎么养我？”</p>
如今这座宅子已然是以“楚”姓来命名，地契上也已经是改成了楚云裳所有。宅子都是楚云裳的了，那宅子里的下人们自然也是她来管理，整个宅子的账务更是早被她接手。</p>
不过她自己整理了几天后，就将楚宅的财政大权交给了孙嬷嬷，毕竟她还要管风晚城里不少店铺的账务，账本太多，她一个人可能看不过来。</p>
所以九方长渊说他是住在楚云裳家里，倒也勉强算是合情合理。</p>
“得了吧你，明明是我衣食住行都是在用你的钱，是你养我，不是我养你啊。”</p>
楚云裳说着，轻抿一口酒水，立时便皱了皱眉：“怎么这么辣。”</p>
好像和她以前喝过的女儿红有些区别。</p>
她再尝了一口，果然自己刚刚感受到的没有错，这一壶酒的味道是十分辛辣的，并不如何甘醇。</p>
不由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你这是哪里酿的，味道怎么这么冲，又辣又涩的。”</p>
“有吗？”</p>
他尝了尝，然后下一刻也是和她一样，被辣得直皱眉。</p>
不过辣虽辣，酒液过喉，那股子滋味却是让人感到极爽，是以原本楚云裳还想问他是从哪里拿的酒，味道怎么和平时喝的女儿红不一样，但尝了一口，再尝一口，一小杯酒，就被她给喝光了。</p>
她自身能喝酒，但不能多喝，加之这回的女儿红味道实在够冲，一小杯下肚，她脸都有些红了，上脸了。</p>
夏天里脸红，温度是很高的，她夹了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嚼着，顺势摸摸脸。</p>
好像发烧一样，烫得吓人。</p>
“我是不是上脸特别厉害啊？”</p>
她问向对面的人。</p>
九方长渊此时也已将一小杯酒喝完，闻言仔细看了看，便见她双颊如同红霞缭绕，耳朵和脖子也都红了一大片。</p>
平日里见她都是冷淡自持，肤色白皙似雪，哪里能见到她脸红这么厉害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