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半坐的徐清沐努力使自己身体稍微做高点,右手在身下不断调整位置,强撑着不让身体下滑下去。“中原官话?你不是匈奴人。”徐清沐又咳出一口浓血:“大哥,是不是有误会啊,好歹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少年看着不断逼近的黑袍人,努力使自己镇静点,双手不至于发抖。
“拖延时间?哈哈,小儿倒是好心机。”黑袍人已经走到少年对面,蹲坐下来看着少年的惨状,随手将赤红色剑插在一旁,接着说道:“想等着宋老儿前来救你?呵呵,现在的他应该忙着追逐另外一个我了吧。”
徐清沐心中一凉,神情不变道:“都说天底下剑修皆是光明磊落之辈,我看也不尽如此。身穿黑衣,还面覆轻纱,怎么,太丑见不得人?”
黑袍人不以为然,自顾自说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种,不愧是背负半国之运的人,行了,该上路了。”就在伸手拔剑的瞬间,眼前已经垂死重伤的少年突然暴起,一只藏在身后的右手握住一把锋利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黑袍人脖颈。
“成了!”少年眼中一喜,眼看着刀尖插入,应该必死无疑了。可少年惊恐的发现,明明已经插入刀的黑袍人,慢慢淡化出一个虚影。刚才插入的,不过是速度太快后,还没来得及消失的影子而已!少年看着已经握刀的黑袍人,第一次充满了绝望。
哪怕四岁时,孤单寒冷的徐清沐一个人趴在漏风的马厩里眼巴巴盼望着林府的下人端着剩汤下饭,来填充一天没进食的空腹;哪怕每当过年关,挨家挨户挂起灯笼,聚集在温暖的屋里欢声笑语,少年衣衫褴褛躲在门口偷望,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依然想汲取一丝丝温暖;哪怕终究在某天,吃了路边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回来的夜里不断呕吐发烧,也只能一个人默默蜷缩在伸展也不够覆盖全身的破烂棉被里;哪怕那年不过六岁的自己,独自进山采药,失足落下深坑,硬生生靠着喝雨水撑了五天;哪怕整个伏牛镇所有的孩童联合起来,骂着被骑在身底的少年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都没有现在这样绝望过。少年想起了私塾梁浩老夫子说的一句话: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缘虽广不渡无缘之人。终究要死在这儿了。可恨的是还没能带着林震北的夙愿出去看看这山河,还有一肚子话想讲给那个摸着自己头喊着小弟弟的林雪,还没来得及归还那把已经找到被遗弃在篝火旁刀鞘的压裙刀。还没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谈谈自己忍了十二年的牢骚话......
少年看着眼前的赤红色刀刃越来越近,右手将曹丹的刀往身后尽可能远的地方扔了过去。也许在自己死后,曹丹这把刀不会被自己血弄脏了吧?
徐清沐很想哭,来世上这一遭,光受罪来了,下辈子要好好投个胎,当孤儿——
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