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子全名叫苏乐。</p>
苏乐，素月……是巧合？配瑛县主还说他们俩长得像？</p>
魏庭疑窦丛生，见顾妍的模样根本不似说笑，偷偷在心里留了个心。</p>
他怎么记得。苏乐和魏都走得极近呢？而且，魏都和长宁侯府里某位还有些沾亲带故……</p>
顾妍又为他倒上一杯茶，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话，模样娇憨可爱，让魏庭不由莞尔。</p>
“舅舅从福建回来了，给我讲了许多趣闻轶事，他说大海辽阔又神秘。是造物主创造奇迹”</p>
魏庭笑着道：“柳大人博学渊识。非常人所能比。”</p>
顾妍连连点头，“是的呢，最有意思的还是舅舅昨天与我说起。海中有一种叫鳁的鱼，几乎出海便死，可死了的鳁卖不了好价钱，当地的渔民便想了个办法。在鳁鱼群中放入了几条淡水鲶鱼。”</p>
“鲶鱼好动，逼迫搅和着鳁。这样待从海边运到市场上的鳁，能有七成能是活的，反而鲶鱼被鳁折腾地没了气，渔民因此赚了许多钱。”</p>
魏庭微滞。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p>
又听她道：“我问舅舅这是为什么，舅舅说，就像人一样。只有在逆境中才会有危机意识，逼迫自己发挥着潜能。甚至能将敌人打垮逆袭……一个人能有多少潜力，那是无法估量的”</p>
小姑娘学着大儒的口气说话，魏庭不觉有趣好笑，反而背脊一阵生寒。</p>
一个人能被逼迫得发挥潜力，将敌人打垮逆袭……</p>
他想到了自己，他逼迫压仄着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都等着将他拉下台，他从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p>
然而高处不胜寒，寂寥骄傲久了，他也会慢慢地怕……偶尔做梦，自己从金銮殿的高几上摔下来，头破血流，而有一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p>
魏庭眸光一凛，定定看向顾妍，她好像纯真无邪地笑着，全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p>
是巧合吗？</p>
若是有意为之，这个小丫头可不得了了……</p>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压低不悦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p>
魏庭下意识抬头，就见方武帝执着一串红彤彤的海棠果大步走过来，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神色格外地紧张。</p>
魏庭飞快地垂眸，暗道不妙。</p>
配瑛县主在皇上面前小心翼翼的，方才与他说话就抛却了这层顾忌，皇上定是又不舒心了</p>
当然，他还是不会自大到认为方武帝是在嫉妒他的……可皇上定是要将火发泄到自己身上，他才舍不得对配瑛县主说一句重话呢</p>
果然方武帝走过来就狠狠瞪了魏庭一眼，目光扫到他手里的瓷杯，又重重哼一声。</p>
魏庭头又垂了几许，感觉手里的杯子愈发烫手，不由骂自己贪嘴起来。</p>
方武帝才不会在魏庭身上浪费时间，他转过身将那串海棠果递过去。</p>
水灵灵的果子上还沾了些露珠，深深的红色比满园枫叶有过之无不及。</p>
顾妍注意到他手上有泥渍，而那明黄龙衮袍服一角上也沾了一片。</p>
方武帝不好意思地笑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刚不小心摔了一跤。”</p>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内侍脸色都不好，深秋的天，额上细细密密布了层汗。</p>
顾妍看他略带讨好的眼神，虽然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他口中所说的“阿妈”，却也不由失笑。她接过那串海棠果，“皇上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p>
方武帝摇着头，执拗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p>
顾妍：“……”</p>
魏庭忙将茶盏放桌上，自己先招供了，“县主在与奴婢说柳大人，柳大人见多识广，才华横溢。”</p>
方武帝赞同地点点头，“柳畅元的学问做的是不错，朕有意让他任国子监祭酒，教导大夏莘莘学子，配瑛你说如何？”</p>
这种事顾妍怎好置喙，她只推脱说不懂，方武帝也不恼，想了想又道：“朕相信畅元的能力，阿毅那小子一直上的宗学，朕不指望他考状元，起码该找个正经老师教教学问。”</p>
顾妍悚然大惊。</p>
方武帝这是要让夏侯毅拜舅舅为师？</p>
这不就和上一世一样了吗？</p>
“不可”顾妍立即说道，声音有些颤抖。</p>
“为何不可？”</p>
“因为，因为……”</p>
因为那样会害了舅舅</p>
这话在舌尖翻滚了几遍，顾妍好不容易才生生咽下。她强笑道：“五皇孙资质出众，当得起更好的。舅舅只怕不能胜任，有负皇恩。”</p>
方武帝当她谦虚呢，摆了手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朕相信畅元做得好”</p>
他爽朗地笑着，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顾妍真想大声说不要，偏偏这一刻思绪空白。竟吐不出一个字。</p>
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却被一道尖细的嗓音插足：“皇上，太后有请。”</p>
顾妍惊惶望去，是太后身边那个韩公公……</p>
再好的脾气这时都有些怒意。为什么每次都是太后</p>
她死死咬着牙，方才低下头忍住到口的咆哮。</p>
方武帝的好心情也一下子不大好了。</p>
他懒懒的摆手，“朕知道了。”</p>
然后让内侍送顾妍去午门。</p>
这是她唯一一次这样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很想回去和方武帝说让他收回成命。</p>
这辈子。他一点儿都不想和夏侯毅有丁点儿牵连，更不想重走上一世的老路</p>
方武帝回乾清宫换了身衣裳。又去昭仁殿去看了会儿郑贵妃，陪她用了顿午膳，以饭后消食为由，这才慢悠悠地去了慈宁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p>
慈宁宫里的太后脸色极差。</p>
韩公公如坐针毡，每次差人去请，回来都是说。皇上就快到了。</p>
可这就快就快，却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方武帝才姗姗来迟。</p>
太后看着他就是冷笑一声，“皇帝终于舍得过来了”</p>
方武帝不以为怵，行了礼便往一边坐下，“朕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忙的，母后突然召见，儿子一时脱不开身。”他理所当然。</p>
太后轻笑了声，“忙着和配瑛县主在御花园煮茶赏枫，忙着在昭仁殿陪郑贵妃用午膳……难怪了，倒是哀家不凑巧，打搅了皇帝的好兴致。”</p>
太后转着手指上长长的护甲，少女般幼嫩白皙软弹的素手刺痛了方武帝的双眼。</p>
刚执起的茶杯被重重放下，方武帝沉声道：“有什么事，母后快说了吧，朕还有许多忙的。”</p>
太后冷冷地笑。</p>
秋阳照进槅扇，她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苍老。</p>
枯褶干瘪的皮肤，整个人就像是半截身子埋入了土，唯有一双美手，靓丽如初。</p>
方武帝是拒绝不了她的……她这双手，可留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他动不得她，也不舍得动她</p>
殿宇内气氛一窒，太后轻弹着手指道：“福王封王也有大半年了，一直留在宫里头算什么？洛阳的封地，难道是摆着看的？”</p>
她轻嗤一声，“大夏自太祖以来，哪个王爷不去就番的？皇帝可别忘了祖制。”</p>
方武帝怒拍桌案站起身，肥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魏庭要来扶他，被他赶走了。</p>
“母后”</p>
他大声道：“您莫不是太闲了？总管这些朝堂上的事是如何？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母后凡事亲力亲为”</p>
他气恼地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只手撑在桌案上。</p>
当初立太子，就是太后逼着，群臣逼着，逼了生生十多年，才看了老天的意思</p>
如今他只想要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能在宫中，让他偶尔见一见面，这一点微薄的愿望，她也要剥夺吗？</p>
“祖制”</p>
“祖制”</p>
“你天天将祖制放在嘴上，那你可知道，朕是皇帝，大夏历来哪个皇帝活得像朕这么窝囊”</p>
方武帝一阵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指着她。</p>
“小时候你管着，首辅逼着，朕认了，等朕长大了，学着做个好皇帝，你还处处限制朕……好，那朕交给你，朕什么都不管了，你又不肯……”</p>
“大夏这么多年风调雨顺过来，百姓安居乐业，人命富足安康，母后，你对得起先祖了，该高兴了，你究竟还要什么？”</p>
“朕已经依言立太子，福王是朕的儿子，朕就想多留他几年，享个清福，你又不满意是不是要朕死了，没人会忤逆你的意思了，你就真的高兴”</p>
手指握得咯吱作响，方武帝目眦欲裂。</p>
他要将肚子里满满的怨气吐出来，憋了近四十年的怨气，今天就一吐为快。</p>
他知道自己母后是宫女出身，在先帝在世时便没有什么地位，连儿子都不是在自己身边养的……</p>
一朝成为太后，难免患得患失，尤其地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操控在手里。</p>
他怜悯她在夹缝里活着，一直迁就，但真到了这个地步，委实难以容忍</p>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都是皇帝未完待续</p>
ps：六千大章，含九月月票40，码得有点慢，托这么晚抱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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