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p>
夏侯毅可能不太明白。</p>
他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收藏好，尽量不对外流露，而这些年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有在遇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某些东西就不受控制地要自主跳出来。</p>
什么是劫，什么是孽？</p>
他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p>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在恨朕。”夏侯毅定定地看进她一双眼里。</p>
如水杏眸，眼尾微翘，眼瞳漆黑如墨，就如最上等的黑曜石，正平静无波地瞧着自己……他看得出她的厌烦，好像花一点耐心来应付他都是件毫无意义的事。</p>
叠影重重，眼前蓦地有些恍惚。</p>
同样的一双眼睛，可这张脸，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换成汝阳？</p>
夏侯毅心中大骇，堪堪退了一步。</p>
就算汝阳生前觊觎顾妍这双眼睛良久，可她都已经死了……还是他亲自让人动的手。</p>
反正汝阳都已经瘫痪，又和个瞎子没什么区别，他是为了能让她早日解脱，他是为了她好！</p>
汝阳又怎么会怪他？</p>
顾妍见夏侯毅神色有异，扯了扯嘴角，越发不耐了，“皇上，有些事可不是靠嘴上说的……您日理万机，臣妇就不打搅了。”</p>
顾妍福了福身就打算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他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又是哪里对不起你？”</p>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起来，而她又不肯说。这种单方面判处他死刑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p>
不记得了吗？这样……很好。</p>
方才说恨他，不过也是有点赌气了。</p>
她前世之所以会恨，那是因为他的背叛，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被伤害之后的怨怼不甘，而这种不甘，在见证到他死后。其实已经放下了。</p>
重生这一世，是她把自己陷在往昔里太深，不肯走出来。</p>
若说真的如上辈子那样恨他吗？</p>
不，她早就不喜欢了。又哪里还来这么多的精力去恨一个人？至多，就是对这个人本身的不认可而已。</p>
但人家愿意怎么活是人家的事，她实在管不着。</p>
顾妍再没心情与他纠结所谓的前世了，这件事总要说个清楚，总是这么吊着。只会让人越来越惦记……而应该放下心结的，从来都不止她一个。</p>
“是了，如你所见，你并没有对不起我。”</p>
顾妍轻轻叹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无论您想起了些什么，或是还记得点什么，都忘了吧，这些都不是现实。事实是，您现在是大夏的皇。而我是别人的妻，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或矛盾，您就当是庄周梦蝶，做了个荒诞不经又事实无比的梦罢……没有人会拿梦境当真的，您是聪明人，对吧？”</p>
聪明人夏侯毅没有回答，顾妍也只能言尽于此。</p>
言多必失，他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p>
夏侯毅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淡然褪下腕上的佛珠，指尖一颗一颗捻过。</p>
这些事。何需要她来教？</p>
于他而言，确实是场梦，而他若愿意放下，随时可以撒手不管。</p>
可偏偏上心了怎么办？</p>
从八年前那场元宵灯会开始。从这个人用一种厌憎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已经偏离正轨了。</p>
而他是一国之君，有足够多可以任性的理由……</p>
若是顾妍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他不可理喻。</p>
那就不可理喻吧，从前什么都要压制，到现在。才是真正开始解放天性的时候。</p>
夏侯毅慢慢勾起了唇，双眼里的光芒却是他从未表现出来过的疯狂。</p>
顾妍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先是因为张祖娥出家一事心中郁结不已，后来又无缘故应付了夏侯毅……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所说的东西那个人根本没听进去！</p>
只会站在自身角度思考问题的人，大概从不会去考虑别人怎么想，会怎样。</p>
她实在搞不懂，老天为何偏要夏侯毅拥有这些前世的记忆！是看她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故意送这个人来当调剂？</p>
顾妍闷闷不乐地回了国公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