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心知肚明,郑太后是嫌弃他的,嫌弃他不如定国公府那么厉害,嫌弃他曾在皇祖母身边待过那几年。</p>
这些,崇德帝从来不说,但他一直都记得,终生不能忘,即使定国公府已经不存在了,他犹记得当时之恨!</p>
沈肃从崇德帝的神色中窥探到了什么,愕然了半响,才摇摇头道:“不是,你对付元家,从来就不是因为定国公与太后娘娘的关系。这个关系,或许会令你不舒服,但不会令你对定国公府下手。”</p>
沈肃觉得脑中有什么涌出来一样,他根本不能止住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会对付定国公府,不会因为太后娘娘,只会因为自己的帝位。且让我想一想,定国公对你登基是什么看法的。他什么看法都没有,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定国公最厌我身上的,就是‘铁血’这两个字……”</p>
沈肃垂目,看了看手中的九凤令,觉得自己脑海要炸裂了。他复又抬头看向崇德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因为,他不喜你是铁血帝王,才灭了定国公府?你……怕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定国公府,比怕我更甚!”</p>
这话说完的时候,沈肃的声音几乎呜咽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看到崇德帝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用了十几年、心心念念的答案,终于知道了。</p>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竟然是因为如此可笑的理由。正正因为定国公府是柱石,所以崇德帝才要毁了它。</p>
定国公府的太平信念,就是定国公府的催命符;定国公府对铁血的厌恶,就是定国公府的亡命藤。竟然是这样,竟然是因为这个!</p>
这一刻。沈肃感到可悲又可笑。事实上,他也笑了出来,“哈哈”大声笑着,眼角不断淌泪。</p>
他边笑着边说道:“我还不曾对皇上说过,我从来不喜欢‘铁血’帝师这个称号。这个称号,更多是提醒我那些残暴的过往。我以前的确以为,从军中血海尸山历练出来的,当得‘铁血’这两个字。但如今我才知道,当年定国公为何厌恶这两个字!”</p>
他捂住了左胸,微微躬着腰。提高了声音说道:“定国公厌恶它,是因为在承平之时,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更多是残暴是妄为。垫着这两个字的,又是多少人的骨血?定国公想必预测到了这一点,认为你会是个残暴的帝王,非国之福。更何况,定国公府如此强大,你更加怕了。是吧?是吧?”</p>
沈肃觉得胸痛得更厉害了,就好像当时钟岂拔掉他内力一样。他觉得呼吸都困难了。</p>
而此时,崇德帝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吓人,眼神也几欲癫狂。他站了起来,离开御桌。一步一步走近沈肃,冷笑着说道:“老师,你厌恶它?你有什么资格厌恶它?它难道不应该是老师的尊严荣耀吗?呵,当年,元匡也和老师一样,露出了这种厌恶的神情。其实啊。你们知不知道,朕最厌恶你们这样?”</p>
崇德帝走到沈肃身边,像看蝼蚁一样看着弓背的沈肃,想起了当时定国公元匡的表情。那个时候,他才刚刚登基,朝官们赞颂他,称赞他是铁血帝王,将会开创文治武功盛世。</p>
元匡当时,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眼中却深藏着厌恶,厌恶“铁血”这两个字。</p>
因为郑太后之故,崇德帝对元匡的关注,比所有朝臣都要密切。于是,便将元匡眼中的厌恶刻在了心底。</p>
崇德帝已记不得当时是何等惊慌失措了。强大的定国公府、国之柱石的定国公府,却厌恶了朕这个帝王。这个厌恶,在崇德帝看来和叛国无异了,是以,元匡一定要死,定国公府一定要灭!</p>
崇德帝半蹲下来,同情地看着沈肃,声音还是那么冷:“朕想,你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朕已经登上了这个皇位,已经成为了大定的帝王,主宰着这个王朝。你们还敢厌恶,这难道不是不忠不敬?朕到现在,还不是个残暴昏庸的帝王。定国公府,大错特错,灭得不冤!”</p>
沈肃仍是躬着腰,似乎极为艰难地往崇德帝那里靠近了些,也并没有辩驳什么,只是不断喘着粗气。</p>
崇德帝即便是半蹲着,也像是俯视沈肃一样。随即,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些蝼蚁……呃!”</p>
他的感叹没有办法继续,随着一声急促的痛呼,他的思维有了片刻的停顿。然后,下意识地顺着疼痛的地方看过去,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p>
他看见,自己的左胸上c着一把匕首,匕首刀刃已经没入r中,只剩下精美的把柄在外面。</p>
他记得,这把匕首是老师从西盛敌将那里缴来的,老师曾说过,这把匕首是荣誉,是他在战场上杀敌的荣誉。</p>
但这把匕首,为何c到了他左胸前?</p>
崇德帝艰难地看向沈肃,这才发现沈肃已经直起了身。迷迷糊糊间,他只见到沈肃的双眼亮晶晶的,还有什么顺着他眼角流了下来。</p>
沈肃双手掩面,再也没有看崇德帝一眼,而是说道:“皇上,帝师是我最大荣誉,亦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p>
(章外,至此正文完结。陆续会有番外,写到这里,大哭出声。这个时刻,最为感激你们!)(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