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从王家堡回到家,又忙了几日方得闲儿,这日一早醒来,躺在床上,把妙玉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一切都处理得四平八稳,不由得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那日,北静王爷允禧接到林子琦急报,得知林黛玉去了王家堡的消息,当即差人上朝告假,骑马一路疾奔王家堡,为黛、妙解了困,着府兵将刘大年当场拘押,交于府衙,又听黛玉叙述事件经过,感念王氏一番义行,将田庄管理权赐予王氏胞弟,嘱其要好生供养王氏及子女。
北静王爷第二日上朝,便招刑部尚书,过问妙玉被抢买抢卖一案。刑部神速行动,三天内查清案件,将所牵扯之人悉数捉拿归案,同时又将那个为虎作伥的知县移交吏部查办。
那日在离开王家堡路上,妙玉期期艾艾说了句“栊翠庵回不得了”,黛玉听其语意,想她必有不便明言的苦楚,便将其带回林府,安顿到与绛云馆隔着一片桃林的叫稻香村的院子里,并派丫鬟婆子过去伺候,一应待遇与林心玉、程爱莲等同。
入住林府后,妙玉让墨香带着车去栊翠庵,将自己名下的财物、书籍、字画等悉数搬回,又将黛玉请至稻香村,道:“我在南边有个老宅,还有一些田产,俱是过世的父母与我留下的基业,只是眼下不能拿来当银子使。我在贵府不能白住,好在从栊翠庵带回的东西也值些钱,今日都交给林府,毕竟你持家不易。”
林黛玉笑道:“我俩之间的情分,与当初贾府姐妹们并无差别,谈钱物二字岂不是俗?这些都是跟随你多年的体己,你自己好生收着。以后,你只管安心住下,一切就像在自己家一般。放心,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自此,妙玉便在林府稻香村住下,每日或迎风赏月,或读书吟句,或字画女工,竟把这些年读经打坐的习惯丢在脑后。
话说黛玉此刻正凝神想着妙玉的事,忽见雪雁推门进来:“姑娘,刚才李雨来问,二小姐、四小姐及两位姨娘明日就到了,辛忠请示如何安置她们。”
黛玉翻身下了床:“现在去趟怡心堂,我要和叔叔商量商量。”
路上,雪雁又问:“姑娘今日还去跟公子爷练骑马吗?”
黛玉:“练。大后天就要开课,我得先练习练习,总不能一上马就摔下来。再说,我发现骑马是非常好的健身方式,需要坚持不懈。你想着一会儿叫上心玉和爱莲哈,我看她们俩胆子很小呢,尤其心玉,一上马就发抖。”
雪雁笑道:“三小姐与爱莲小姐的骑术,可是跟姑娘你差远啦。姑娘的骑术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玉桃她们还以为姑娘以前就会呢。”
黛玉含笑听着,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碧翠道:“回头你知会李雨,让他去往王家堡刘姥姥家一趟,带些银两,再带些绸缎布匹、药材、各色糕点,还有板儿、青儿看书写字用的笔墨纸张,一并送去。叫他替我问刘姥姥好,请她得空儿过来住些时日,把青儿板儿都带着。”
又道:“再叫李雨去趟那个庄主家,代我和妙玉向王氏夫人问好,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在危难时刻出手相救,我们不能忘了。”
雪雁、碧翠答应着,跟黛玉进了怡心堂。林如霖正与太太坐在西屋炕上闲话,见了黛玉,便笑道:“侄女今日气色很好,只是那骑马之事,女孩子家不可过于迷恋,差不多就行啦。”
黛玉笑着说声是,又请了安,方道:“辛忠说我玉瑶、玉瑾两位妹妹明天到,两位姨娘也跟着来,问如何安置,黛玉怕考虑不周,来请教叔叔。”
林如霖听了,示意她坐下,缓缓道:“你那二妹妹玉瑶是谢氏生的,比你心玉妹妹大几个月。这谢氏原是你祖父的丫鬟,后来赏给你父亲做了妾室。你四妹妹玉瑾是温氏生的,比心玉和玉瑶小一岁。说起这温氏,原是你祖母的远房表侄女,后来由你祖母做主给的你父亲。如今你姊妹们都到了一处,你做姐姐的自然要为她们谋划周全些,但千头万绪,侄女只需记住一点:凡事只要有规有矩、公平公正,就不会出大格儿。”
又道:“至于你两位妹妹的住处,好安排,我们府里还有几处上好的院子,就把那临风苑、水晶居指给她们住便可,两位姨娘可跟着各自的女儿住,也好随时照料两位小姐。还有,我记得之前跟侄女提起过,你父亲在过世前,已经为二小姐、四小姐预备好了嫁妆,等日后给她们寻个好人家。你们眼看着个个都长大了,早晚都要嫁人。唉!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家,不但要管理家务,还要照料一家老小,委实也难为你了。”
林如霖说完,端起杯子品了口茶,笑道:“侄女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也家业的继承人、当家人,如今历练得愈发成熟了,以后凡事自己用心拿主意,不必再事事问你这老叔叔啦。”
黛玉笑道:“没有叔叔这个后盾,侄女哪来的底气?两位妹妹我会安置好,叔叔请放心。”
刘夫人一旁笑道:“如今你南边两位妹妹来了,要不就把心玉从你院子里挪出来吧?别叫玉瑶、玉瑾她们觉得你亲疏有别。”
黛玉道:“玉瑶、玉瑾与我都是一样的林家血脉,我待她们自然与心玉妹妹一样,不会有亲疏之分。我与心玉一起住着挺好的,从未听过她要出去另住的意思,她若真想出去,便另收拾出一个院子给她。”
刘夫人忙道:“你三妹妹倒是没有这个心,是我思虑的多了些。既然这样,你们姊妹俩还做一处住着罢。”
林如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看着黛玉道:“若不是你今日来,我也要着人去叫你,有个要紧的事要给你说。听你婶子说,子琦生日那日,宁国府你珍大嫂子来,说你外祖母要把你说给宝玉,不知侄女内心怎么想的?”
黛玉听了,吃了一惊,自思自己是来自于现代社会的人,即便是穿越到了这个封建时代,也从未想过婚姻恋爱之事会由别人操控,更何况自己对贾宝玉并无男女之情,只拿宝玉当表哥看而已。
林如霖见黛玉半日没话,以为她心里愿意,便笑道:“侄女在贾府住这许多年,想必很熟知你宝玉表哥的心性脾气,说来你俩,论家世,论样貌,都是一等一的相配,你又是外祖母看好了的,若侄女同意这门亲事,我这做叔叔的没有不赞同的道理。”
哪知黛玉听了直摆手,道:“叔叔快别这么想,什么一等一的相配,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侄女至今尚未有意中人,谈婚事为时尚早,还请叔叔婶子回绝他们。”
林如霖夫妇听了一脸惊愕,原以为水到渠成的事,如今却被黛玉矢口否定,便问:“此话当真?果然要回绝这门亲事?”
黛玉一脸正色:“一百个一万个当真。”
次日午时,玉瑶、玉瑾两位小姐、各自姨娘及李老管家到了林府,辛忠引着轿子径直来到绛云馆。黛玉听到消息,忙携着心玉下到一楼客厅,早见两位样貌清秀的女孩盈盈向她行下礼来,黛玉忙上前扶住,满脸欢喜看着她们。果见两位妹妹与别家女儿不同,身上自带着林家诗词雅乐滋润出来的风采。那位身量稍高,穿一身浅绿色裙衫,一身书卷气的,是二妹玉瑶。另一位看起来活泼开朗,举手投足间灵气十足的,是四小姐玉瑾。
便见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扭着身子上前,先向黛玉行个万福,又盯着黛玉看了半天,拍手笑道:“人人都说我们家大小姐是世上最最标致的人物,几年不见,如今果然出落得更如仙女一般。既是这里好的皇宫似的,那你这当家的大小姐就好好安置我们吧。毕竟我原是你父亲跟前十分得意的人,便是你母亲那位正宫夫人活着,也低看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