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有些暴雨前的沉闷,亲卫掀开窗,一阵秋风进来,篝火一阵乱摇。()
“的确是个好计策!”张允皋开口大声赞道。
燕州铁骑的主帅,定远将军张允伸这会儿压抑住喜悦,双眼微微咪着,闪烁着一丝狡黠,“计策再好,那及三弟在狼牙骑中的威信。”
“唉,因为动过谋夺山海军权的念头,逐北军左副使的官职都被李游骑解除了,每日傻乎乎地摔开膀子操练新整编的逐北军,逐北军中,我算是威信尽失。”张允皋重重地叹道,那一声叹息如大帐外无星无月的夜色那样沉重,。
叹息声如铁锤一般砸在众将心里,大家面面相觑,心中惊骇,逐北军中的第二号人物,手握狼牙右营兵权,被少年游骑将军贬就贬,一下撸了个精光。
他的手段如此厉害,将逐北军狼牙骑控制得如此严密?
定远将军张允伸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愤愤不平道:“果然是六亲不认的少年游骑将军,假如日后我们追随他,兄弟们还有前途吗?三弟既然脱离了狼牙骑,入了大营就为燕州铁骑副帅。”
也不矫情推辞,张允皋欣然接受了任命,并未坐下,站在火塘后为众将剖析军情,“无论刚成立的逐北军,还是狼牙骑,各级军校无战事时职权分离,相互监督,每隔二年就要轮调。\军中还有一大批李贤齐栽培的红巾儿虞侯,三操两讲,读史明志,对他狂热崇拜,他掌控的血刺卫,闻者莫不胆寒……你们知道张简水为何人所杀吗?”
众将对细节不甚清楚,偷偷瞥了一眼高坐上首的张允伸,见他脸色凝重,大家都不便接话,倒是闷坐很久的燕州刺史李俨,有心替儿子开脱,关切问道:“张简水不是李贤齐所杀?”
“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李甲三,少儿营中的一个孤儿,刚被我收为,那日在山海港桃花酒肆……”张允皋绘声绘色讲了那一段酒肆惊魂的故事。
众将听了,连二位主帅在内,都是一片默然,静听着木炭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们的计策再好,侥幸胜了一两仗,有什么意思,以后能逃脱血刺的追杀吗,能将山海的红巾儿都杀光吗?里面可是有不少咱们燕州铁骑的子弟。”张允皋语气充满了无奈。
燕州铁骑即使战胜,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前程也是一片黯淡。
连定远将军张允伸的眉宇之间,都是愁云密布,感觉到大大不妙。\
“其实铁骑从燕州出兵,就注定是败亡的结局!狼牙骑的战法你们领教了,如果攻来远,城外城里的防御设施你们也瞧见了,城内还有五千人马。偷袭榆关,那有那么容易,榆关守军坚守不出,燕州铁骑攻城不下,处于两城之间,腹背受敌,进退失据——”张允皋故意停下来,让这些积年宿将好好想想。
“城外大营铁骑能留多少惑敌?来远城中的狼牙骑从后面骚扰追击,铁骑在两城之间,后路被断,既无险可守,也无粮草补给。结局只有一个,燕州铁骑英名尽丧,惨败!”张允皋的嗓门厚亮,语速也快,似一连串的惊雷滚滚而来。
定远将军张允伸颓然低头,往日剑眉须髯意兴飞扬的脸上,顷刻间宛如老了十岁。
“大哥,你还是明晨拔营,退回燕州去吧,如有出塞击胡的豪气,率铁骑东征,到辽东打出一片天地!”张允皋也不急于劝张允伸将燕州铁骑交出来整编,给他们支个招,到辽东去抢地盘抢牛羊抢女人。
三千燕州铁骑,三千镇安军,战力强横,未尝没有立足辽东的可能,张允伸的眸子里有了神彩。
不是逐北军,狼牙骑那样,天天将出塞击胡挂在嘴边,是爷们,是汉子的,咱杀胡虏比比高下。\
“燕州铁骑退兵,回城后,我竭力劝李贤齐不要追击,保持两军的和气,日后你们用兵辽东,军需钱粮还指望着他呢。”张允皋语气真挚,出来的话却让帐中众将清醒。
无钱无粮,老大难,燕州屡遭胡虏侵扰,边民失散,燕州有多少钱粮收入,能支撑多久?燕州刺史李俨皱眉苦思,辽西山奚,辽东契丹都不是软柿子,他们一旦战败,立刻逃之夭夭,伤不了多大元气,没过多久又卷土重来,再地盘越大,这几千人守得住吗?难道去招募胡虏为军?
“武威郡王与贤齐在山南西道种植茶叶,开办制茶工坊,还有一件事你们不知,武威郡王暗地替贤齐招募秦岭一带的猎人山民,训练成军后,以行商护镖的名义赶赴山海,山海的军力日强,武威郡王还指望着贤齐替他复仇,除了杨鬼头杨志诚呢,好看的小说:。”张允皋漫不经心地道出这件事,引起大帐中众将同仇敌忾之心。
“少年游骑将军李贤齐做得好!替我们教训了杨鬼头,听幽州到现在都是四门紧闭,可见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惶惶不可终日,如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等着脑袋落地那一天,哈哈哈!”铁骑左营指挥使陈凌朗声大笑,引起众将爆发出哄堂大笑。\
不管怎么,那也是自家的子侄,给自己长了脸面,定远将军张允伸也被这笑声感染,不觉笑出声来。
想到仇人杨鬼头那个惨状,李俨也绷不住了,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张允伸心结似已解开,与李俨对视一眼后,语气真挚,“三弟,你一直帮助贤齐募兵练军,熟悉狼牙骑练军那套法子,燕州铁骑副帅非你莫属,跟铁骑一道回燕州,整军经武,明年挥师辽东,收复大唐故地。”
面露为难之色,张允皋拱手道:“李燕州,张定远,允皋不才,承蒙厚爱,一千个愿意留下来,可临走时向李贤齐道别,承。”张允伸站起来,手臂重重一挥,毫不在意张允平等的生死。
现在张允平威信尽失,名声臭了,他回来统军谁会服他,作为罪魁祸首回到燕州,还是个烫手山芋,大家都看着我怎样处罚他?
见张允伸有强留之意,张允皋率先点头道:“既然如此,某便留下来,给贤齐去封书信,解释一番。\”
陈凌与张允皋自幽州城外生离死别后,已是大半年未见,上前一个熊抱:“允皋,既然大事已定,今夜我们酣然一醉,畅叙兄弟之情。”
“好!”张允皋嗓子高,如在军帐中爆了声炸雷,众将艳羡不已,纷纷嚷着要喝酒。
“各位兄弟,允皋还得修书,你们知道,这不是为难我这个粗人吗?提刀携棒比握笔轻松多了,李燕州,你得帮我一帮,顺便给贤齐写封家书。”张允皋一付愁眉苦脸模样,惹得众将又是一通大笑。
夜已深,大营的梆子声敲响,传来的报更声,已过了三更。
燕州刺史李俨的营帐,几枝红烛明明照着,帐中却有三人,李俨,张允皋,陈凌坐在马扎上,就着矮几,手里撕着酱牛肉,喝着山海酿,听张允皋聊着别后详情。
对李贤齐如何聚财练军,如何创建狼牙骑,李俨问得尤为仔细,知子莫若父,心中有不少疑惑?
贤齐年少,如何知道酿酒的法子,家具的设计,难道果真如张简至所言,得白衣异人传授?
想来贤齐敬贤礼士,得卢遵、刘蕡、杜牧、宇文真等高才相助,就是想法有些疏漏,也会有人替他完善,李俨自个儿为他圆了一番,心里方才释然。\
三人也无人劝酒,都小口抿着,陈凌神情专注地倾听,脸上浮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帘门一掀,陈平走了进来,拱手为礼,低声禀道:“营帐外没有监视的军士,左营已悄悄传着消息,两军停战言和,狼牙骑优厚的待遇,到辽东收复大唐故地抢异族小老婆的前程,铁骑士气高昂,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虽然参与谋划这事,李俨还是觉得有些阴谋的味道,张允皋、陈凌会不会借机兵变,擒下张允伸,这事可得提醒他们。
“张定远素来勇武忠烈,严以律己,待下宽厚,在军中威望不低,只是莫州讨逆失败后,性情有些变化,骄宠军士,对军权着了魔,你们行事手段过激,容易酿成大乱子。”李俨相忍为国的器量确实不小,此言一出,让帐中几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