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这才醒过神来,急忙抢前一步撩袍就要跪倒。他快,福王也不慢,未等将军屈下膝盖就已被王爷抓住了臂膀,岳飞只觉大力传来,就怎么也跪不下去了。
“鹏举你未着戎装,本王也是一身常服,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你这么一跪岂不惊世骇俗,虚礼还是免了吧。”
虽然心中满是诧异,岳元帅面色恢复如常,等王爷松开手臂后,含笑拱手道谢。福王这个‘鹏举’称呼的颇有些学问,既不叫岳侯也不称将军,言下之意就是抛开官阶只论私交。若岳飞还要强跪磕这个头,那不成了不给人家面子。
“鹏举莫要瞎猜,本王是受震少所托前来,纯属私人身份,与朝廷和兵部无关。”
“震少?”岳飞微皱眉头沉吟起来。
福王身后的王渊,躬身说:“就是岳侯您的二公子,朋友们私底下都这般称呼他。”
禁军统领王渊,虽说不是很熟稔,岳飞倒也不陌生。赶忙躬身回礼,心思急转,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接下去,憋了半天才勉强应了一句。
“犬子顽劣,一定给王爷和王统领添了不少麻烦吧?”
王渊听着也觉得有些别扭,只得含糊道:“应该的,应该的。”尴尬的表情,险些让旁边的福王赵榛笑出声来。
岳飞常年征战在外,很少与京官打交道。若不是上次福王到鄂州犒赏岳家军,岳飞几乎忘了临安还有这么一位王爷呢。原本泛泛之交的三人,非要做出一付很亲热的模样,其实都也不自在。还好福王干脆,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鹏举一路劳顿,先到本王府中稍事休息,有什么话到时再谈不迟。”
“王爷,不可!”岳飞急忙说:“末将未经兵部调动,擅自进京,已经触犯军纪,理应赶往太尉府禀明原由。辜负了王爷的美意,事后一定登门谢罪。”
福王微微一笑,摆手道:“今早本王已派人知会了太尉府,张大人恐怕正在候着鹏举呢。只是鹏举满身风尘衣冠不洁,不事洗涮,岂不有轻慢上司之嫌?”
亲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岳飞只好随着二人上马,先去福王府。
不提无可奈何的岳元帅,大宋三军的最高长官,太尉张浚也正在府里烦着呢。
原因自然就是福亲王送来的名帖,还有一封寥寥数字的短信。信的大概意思是:后护军统制,开国侯岳飞,因急事来不及禀告兵部,已经私自到京。虽未带一兵一卒,却也触犯了军规。稍后福王将陪同岳侯前来,申告来京理由后,请太尉酌情处罚。
“岳飞呀,岳飞,你还真让我头疼呢。”张浚苦着脸拿着书信,一筹莫展。
福王爷真正的身份,是朝廷的最高机密。就算枢密院知事赵鼎,太尉张浚,也只是因为福王经常出现在皇上的身旁,私下里议论猜测而已。
但张俊和赵鼎心里都很清楚,处事低调的福亲王,绝对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不止因为他是皇帝的亲兄弟,而是因为,福王极有可能就是皇上的耳目。也就是说,这位王爷手里掌握着大宋朝最高级的密探。
再想想岳飞,张太尉不禁又爱又恨,既欣慰也很无奈。
张浚曾对手下心腹坦言,大宋建朝一百八十余年,自己可以称为最威风的一任太尉,帐下诸将无不威名赫赫,战功彪炳。
前护军韩世忠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身处与强金、伪齐的第一线,仍能进退有倨,稳守两淮。左护军吴阶老而弥坚,号称‘甘陕铁壁’。右护军刘光世虽说有些桀骜不驯,但他手里的精锐水师,绝对是江南腹地最坚固的屏障。中护军扼守京畿,加上自己经营多年更不用多说。后护军岳飞东征西讨,那一战不是惊天地泣鬼神。
尤其每当说到岳飞,一手培养的爱将,太尉的骄傲欣慰之情总是溢于言表。
也正是这个岳飞,喜欢兵行险招,手段不惊人魂魄决不罢休。每当后护军出征时,张浚都要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远的不说,洞庭剿匪那一役。张浚听说岳飞单人独骑到黄佐的水寨劝降,顿时暴跳如雷,把面前能看到的东西砸的一件不剩。不怪太尉大人惊怒,事后想起来,实在是险之又险。漫说黄佐加害岳飞,就是把岳飞扣留在水寨几日,群龙无的后护军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可张浚却半点的脾气也没有,为何?因为人家成功了,岳家军用了短短八天的时间,不但把盘踞在洞庭数十年的悍匪连根拔起,还顺便招安了三万水师。后护军也因此一战壮大到了十万之众,一跃成为五路护军中兵种战斗力最强的主战军团。
龙颜大悦,万民欢腾,奔走相告。谁能说什么?谁还敢说什么?!
‘唉’
张太尉长长的叹了口气,把视线放回到福王的信上,重新思索着眼前的难题。
统兵的将领未经宣诏私自进京是君王的大忌讳,给你安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杀了你都说的过去。
‘嗨!’可他是岳飞,这该怎么办呢?。
张浚把信丢到桌上,使劲的揉着太阳**,眼睛焦急的望着门外。怎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到现在还不回来?。
太尉对岳飞可谓知之甚深,别看他军事韬略上酷爱行险,但为人处事以及品性,他绝对是一个刚正的坦荡君子。如果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大事,他决不会干出这种蠢事。还有就是福王为何要搀合其中?这里面的玄机,让张浚陷入了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