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瑾瑜如此认真的问话，谢梵烟又沉默了下去。</p>
方才只是一时意气，说了不该说的，可是却不能再说更多。就像那日她可以杯酒与谢家斩断联系一样，她不想做出违背姐姐心意的事情。</p>
虽然觉得这样是多么不公平，可是却别无选择。</p>
尤其是，她并不信任陈瑾瑜。</p>
若他原原本本的知道真相后，他会如何呢？</p>
他会为了自己，与长公主府为难？</p>
或者是，弃卒保帅，毫不犹豫的舍弃掉自己。</p>
勉强笑一笑，“瞧你，我说的你还真当真了不成？这帕子是嘉和公主今日送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去害的。”说着，不去看陈瑾瑜的眼睛，拿过帕子，重新放起来。</p>
“当真？”陈瑾瑜问道。</p>
“嗯。”谢梵烟点头笑，“自然是真的。”</p>
“好，谢容玉，我给过你机会。”陈瑾瑜语气冷了下去，定定看了谢梵烟一眼，慢慢起身，眼里露出类似讽刺又凝重的情绪，拂袖而去。</p>
谢梵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同时，细细密密的空气又填满了谢梵烟的心，让五脏六腑都变得发堵，滞气沉郁。</p>
下午司徒琰真的被请来并蒂苑弹琴，陈瑾瑜坐在花园里抿茶，看向眼前的琴师，骨骼透明指节分明，飘飘然白衣胜雪，做琴师倒可惜了。</p>
谢梵烟被悦琳请出来，看到司徒琰，眼里溢出笑意，像是看到老友。司徒琰也看向谢梵烟，微微点头，琴声轻快，缓解压力，弹的是一首轻松愉悦的曲子。</p>
陈瑾瑜默不作声的看着两个人默契的眼神交流，仿若浑不在意，等谢梵烟走近后却忽然揽上她的腰。将她重重拉在身边的座椅上。</p>
“你拉我做什么？”谢梵烟被吓一跳，稳住身子后责怪的看着陈瑾瑜。</p>
陈瑾瑜并不看谢梵烟，只是看着司徒琰，淡淡一笑。“听曲。”揽上谢梵烟腰身的手却并不放松。</p>
司徒琰也看着王府年轻的世子爷，也笑了，垂首专注抚琴。</p>
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昨日晔林的主人对自己说的话。“这么多日子都没有进展，倒白白辜负了你的好皮相。”</p>
“这个计划暂且搁置罢，你莫要轻举妄动。等少夫人诞下子嗣再说。”</p>
“只是你依然要呆在王府，任务比原来的要简单，就是挑拨世子爷和少夫人，他们如今住在一起我不放心，你要成为梗在世子爷心里的刺，直到成为横亘在二人中间的荆棘，有你在一日，世子爷绝不能对谢梵烟动情，甚至假以颜色。”</p>
“去吧，司徒琰。让我知道你还有用，不要辜负了你的好皮囊，你助我，我才会帮你。”</p>
“我相信，你再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火坑去了吧。”</p>
火坑……司徒琰眸色一暗。</p>
眼里的琴弦，仿佛成了另一个男人赤裸的胸膛。</p>
黑发，交织，两个精健的身躯，交缠……</p>
金屋藏娇，他曾是那个“娇”。</p>
“你好好呆在这里。我会为你报仇，你要信我。”一次次带着汗意和疼痛的呢喃，在耳边。</p>
他当了真。</p>
年年岁岁，直到发现。原来那人从未想过为自己报仇，只是在磨砺着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彻底沦落成泥，成为那人永久的……禁脔。</p>
师父曾说自己是自由的，“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琰儿。你便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凤，用一生去求你的凰，然后共翱翔。”</p>
“像师父与师娘一样么？”</p>
“哈哈哈哈，你倒是看得明白。人生在世，就要求一个快活逍遥。”</p>
可惜他的翅膀，断了，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成了依附人的藤蔓，无法独立存活。</p>
师父的血，师娘的血，被自己当做亲妹妹的小师妹的血，干涸在土地里，发黑，死去。</p>
却成了交织的一张网，困住自己。</p>
师父是凤，师娘是凰。</p>
凤凰于飞，凤凰，早已死去。</p>
“铮！”的一声，司徒琰手下的琴弦，忽然断了。</p>
谢梵烟早就觉得心中不复最初轻松愉快，在司徒琰的琴声中，心里阴暗的愤恨的积郁在心中，几乎要喷薄而出，谢梵烟捂住胸口，连身子都不由得颤抖起来。</p>
终于，一切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一切几乎要骤然爆发的情绪，在那一根断弦里，悉数退去。</p>
谢梵烟平静下来，才感受到自己腰身的那双手在用力的圈住自己，忍不住低头看，那双修长的手十指指尖发白，显然是用了力气。</p>
司徒琰起身，“抱歉，劣琴扫了世子爷与少夫人的兴。改日定用一把好琴来赔罪。”</p>
轻松将过错推到琴上。</p>
谢梵烟腰身骤然一轻，身边的陈瑾瑜洒然站起，笑着端了杯酒，遥遥与司徒琰相敬：“无妨，只是下次弹琴，还应该专心些。”</p>
司徒琰身子不可察觉的一颤，垂头，“谢世子指点。”</p>
“你应当累了，出了不少汗，下去吧。”陈瑾瑜漠漠的笑了笑，说完先行回房。</p>
司徒琰这时候才觉得背上竟是冰凉的一片，这位世子，莫非也懂琴？懂的人能觉得琴音入魄，不懂的人，听得不过是那曲那调罢了，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不曾隐瞒自己琴技……心里惊惧交加，再说不出话，心情复杂，也不想与谢梵烟有视线交流，只躬身退下。</p>
谢梵烟也被脂容扶起回房，丫鬟们纷纷上前将满院的瓜果撤下。</p>
司徒琰为何会弹出那样的曲子？</p>
苦笑，念头到底一带而过，方才全力抗拒自己的情感，已是一身疲累，如今再无力去琢磨他人。</p>
自从谢梵烟再次对陈瑾瑜选择了沉默和隐瞒后，两个人原本还算缓和的关系终于回归最初，一间房，用屏障隔开，视线不相交，也并不说话。晚上相背而眠，中间隔了两个人的位置。</p>
谢梵烟感觉出陈瑾瑜并不相信自己上次对他的敷衍，可是，他真的相信公主会对自己不利么？其他人听到。不该觉得好笑和怀疑才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