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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2 / 2)

此刻阿丘正端碗坐于床铺之旁,且是喂着铺上母亲喝药,不过听闻身后房门被猛然踹开,无论是他还是他的母亲,都是被吓了一跳。

阿丘侧首,仅见逢家帝王逢秀傲然入门,不仅未曾动怒,反而是没有丝毫骨气的跪了下来,并苦苦哀求道:“还请逢公子宽宏大量,再宽限奴才些许时日。”

逢秀看着跪地哀求的阿丘,依是保持着高傲的模样,似是见过向他下跪的人多了,不免觉得向他下跪、哀求才是一种常理。倒也不曾理会阿丘的苦苦哀求,仅是于怀中取出纸条一张,且是呈于阿丘面前。

纸条之上有着简短字迹:阿丘借取白银十两。

除了简短字迹之外,一旁尚有阿丘的名字,以及他那赤红的手印。

“今日能否归还?”逢秀有问,依是傲然之问。其实结合阿丘之前跪地哀求之言,此问本就是多余的,但身为帝王的逢秀,似乎还是想要将该走的程序走上一遍,以免被外人知了去,从而在背后议论他欺负穷苦百姓。

阿丘无言,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仅是抱头趴地、如龟蜷缩,而一旁那机灵的车夫更是瞬间取棍入手,对着阿丘猛然殴打了起来。

棍棒加身,阿丘跪着、哭喊着、哀嚎着、求饶着,但无论发出何种声音,逢秀始终皆是无动,仅是微笑的、欢愉的、快乐的看着阿丘那卑贱、凄惨、无助的模样。

如若人捏猫狗在手,仅是稍稍用力,它们便会叫,也许叫声并不好听,但落在某些人的耳中,便可使他们感受到巨大的欢愉。

而这,也是一种心理病态的体现。

欠条,的确是阿丘写的,不过却是逢秀花了远超十两的价钱,于他人手中买来的。而逢秀这么做的原因也仅有一个,便似如今这般...为难、折磨阿丘。

若是阿丘赚到十两钱银,并将所欠债务偿还?

开玩笑,如果阿丘真的能够在金陵城内赚到十两钱银,那么逢秀也就不配做这金陵城的帝王了。

棍棒不断砸在阿丘的身上,使其哀嚎之声于短暂更甚之后,便由盛转衰,直至没了声响。

阿丘已是晕厥,但车夫却也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棍棒,甚至更是颇为机敏的将目光,放在了那卧病在床,已有奄奄一息之意的妇人身上。

车夫本想上前,于自家帝王面前表现一番,但逢家帝王却是带着一脸满足走出了门外,且是高傲的走出了小巷。而车夫见状也只好作罢,连忙一路小跑到了帝王的身前,且是殷勤、谄媚的跪于车旁,使自家帝王踩踏着他的脊梁登车而上。

车夫扬鞭,十二匹宝驹经一阵长嘶,便是拉着香车绝尘而去。

帝王远去,但自始至终都站在隔壁院落之中的白鹭,以及滚上墙头的嘟嘟,却依是对着阿丘家的房屋瞧着、看着。

白鹭与嘟嘟皆是看到了帝王来时的模样,亦是看到了阿丘哀求、哭嚎、痛苦时帝王那满面欢愉的模样,甚至也是看到了帝王离去时那高傲的模样。

无论白鹭还是嘟嘟,都觉得...十分有趣。

仔细想想...

逢秀是人。

阿丘也是人。

同样生而为人的他们,却是于同一个世界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至于何处截然不同,白鹭倒也说之不清,仅是隐约觉得...似是有人在上,似是有人在下,在上的那个笑,在下的那个哭。

想到此处,白鹭便开始琢磨了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让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呢?

想到此处,嘟嘟便似是琢磨了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与霖安化作帝王的模样,而避免活成阿丘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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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霖安背后的竹筐已空,也算是结束了一日的辛劳。

行于夕阳之下的街路上,尚未回到农耕巷,即见似是兄弟、手足,外貌虽有些许差异,但差异却也不是很大的两小童,正于街路之旁争抢一蹴鞠。

两人皆因争抢而化作了哭哭啼啼的模样,倒也尽显出孩童心性。

霖安背着竹筐上前,且是傻兮兮的笑言道:“独自玩耍也是无趣,不如一起玩耍如何?”

两小童听闻,似是觉得霖安说的有理,也就不再争抢,而是破涕为笑,一同离去。

回到金陵边缘,尚未入巷即见小麻烦,正独坐于夕阳之下,手中尚是拿着半截树枝,于地面之上乱画。

霖安悄咪咪的上前瞄了一眼,隐约看出小麻烦所画的是两个大人,正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童玩耍,虽看不出在玩耍些什么,却也能看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霖安傻笑而问:“这是你的梦想?”

小麻烦画的入迷,虽因霖安在旁发声而吓了一跳,但也迅速归于镇定,不仅将树枝往身旁一丢,更是负手而立,老气横秋的开口道:“我的梦想是成为金陵城中最有钱的人,就像是逢家那般,成立属于自己的世家。”

“为什么非要成为有钱人不可呢?”霖安不曾嘲笑小麻烦,仅于夕阳下傻兮兮的问着。

小麻烦不语,仅是背对霖安、面向夕阳,于垂首中看着地面上自己所绘之画,经片刻沉默后方才轻声开口:“也许...正是因为穷,爹娘才会丢下我们,若是有了钱...若是有了...”

“他们便会归来?”霖安猜测而言,也算是帮助小麻烦说出了想说,却也不大愿意说的话。

小麻烦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于夕阳之下垂首观看地上所画。

霖安不知小麻烦的爹娘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因为贫穷才将她与白鹭丢弃,甚至不知如何去安慰正处于悲伤中的小麻烦。能够做的也仅仅是放下背后的竹筐,且于怀中取出了一包糖炒栗子,不仅递到了小麻烦的身旁,更是傻兮兮的开口道:“小麻烦的爹娘若是知道小麻烦这般努力,一定会归来的。”

“你知道吗...十二岁,本该是入塾研文、持笔挥墨的年岁,也是什么都无需顾虑的年岁,甚至是于天真无邪中肆意挥霍青春的年岁。”小麻烦依是背对霖安,且于夕阳之下垂首,看着地上树枝所绘的那两个“大人”,轻声而言。

霖安不知小麻烦在说些什么,也不知她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却也未曾收回递出的那包糖炒栗子,而目光也依是对着她那瘦小的身影瞧着、看着。

“我问你,如果我想读书,如果我想入学,但我却没有足够的钱银,你会怎么做?”小麻烦不曾转身,却是微微侧首,对着与她同立夕阳之下的霖安瞧着,亦是对着他那满载“傻意”的双眼看着。

“帮你提供一些便是。”霖安依是傻兮兮的模样,且是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些许往日积攒下的碎银,不过倒也不多,仅在三五之数。而且也绝非虚情假意的装装样子,而是未展丝毫犹豫、迟疑、甚至是丝毫怀疑,便将其递向了小麻烦。

在霖安看来,钱就是钱,金属打造而出,且因大家皆是认可的货币。

如果入学读书便是小麻烦的梦想,那么这金属打造出的货币,便没有任何与这梦想相提并论的资格。

小麻烦抬手,却也没有将银子接过,反而是拿起了...霖安因取钱而夹在腋下的那包糖炒栗子。待将栗子拿在手中,便于夕阳之下,亦是于霖安那满载不解的目光下开口道:“我听人说...越是富有的人,越是有本事的人,便越是不讲情义,讲的仅仅是利益二字。但在我看来...无论贫穷或富有,大抵都是这般模样,无论贫穷或富有,皆有将情义二字放在利益之前的人。”

“例如说你...无论贫穷或富有,都会更加注重于情义。”

“这些钱银是你的心意,且无论今日贫穷,或是它日富贵,你都会在我需要帮助之时,将这份心意摆在我面前,对么?”

小麻烦说了许多不符年岁的莫名之言,虽是搞了霖安一头雾水,但霖安还是于夕阳之下郑重点头,且是郑重开口道:“也许此生我注定难以富贵,但无论贫穷至何种模样,我都会予你一份心意。”

霖安郑重而言,待言辞过后更是蹲在了夕阳之下、小麻烦的身前,且是再度郑重开口道:“不过也请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将富有,建立在他人的苦难之上,好么?”

小麻烦直视着霖安,亦是直视着他那满载关怀之意的双眼,不曾立即作答,仅是侧首看向了那似无尽头的长街,且越是临近深处便越是繁华、熙攘的长街,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将财富,建立在苦难之上。”

富有...财富...虽是相近、相似的两个词汇,但含义...却绝非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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