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烧黑的铁片丢给我,作为肉体凡胎,我的手臂很快淌下了殷红的血液。
我没接住铁片,我几乎是吼出来:“我修不了,你这么聪明还是你来修吧!”
他或许真的不是人,因为他对人类的情绪一点感知都没有,换句话说,他的情商基本为零。
他没有理我。他打开我放在地上的包。
“喂!”我真的生气了,从未见过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如果研究所之外的人都像他这样,那我们也没有取得联系的必要了,各自自生自灭吧。
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沙地上,现在我突然又不生气了,我只是朝一个傻子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一边翻翻找找,一边说:“修不了,你有什么用呢?”他拿出我包里的水果刀来,在我的胸口上比划,“戳这里你就没命了,对吧?”
我一时语塞,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口水,挤出几个字:“我我我我试试,应该行。”说着我轻轻地把他的手撇开,“但是我需要材料,没有材料我也没辙啊,物质不能凭空产生这你知道吧。”
他偏了一下头,说:“为什么不能?”
我解释不了——以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且从前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不如……你去问问得出这个结论的人?”我说。
他沉默了一下抑或着是反应时间有点长,他说:“材料我帮你找,你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不好说。”我非常诚实地告诉他,我并没有耍把戏,事实如此。
他又把刀“哗”地一声从刀鞘里抽出来,说:“你们人类有没有一条规则叫做‘适者生存’?”
“有有有有”,我后退了两步,颤抖着说出:“最多一个月。”
他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满意,仿佛一个月很短似的——其实我是往长了说,以免他得寸进尺要砍时间什么的,实际上只要基本材料有了我一周就拼出来了。修得这么快并不是熟能生巧或者我天赋异禀,仅仅是因为我修出来的飞机没有任何质量和使用寿命上的保障,我的要求只是在我落地之前它不要粉碎。
太阳即将消失在海平线,那一片海是波光粼粼,金黄色的闪光像钻石一样闪耀。
我在岛上闲溜达,这个岛大概有一千亩,上面种的最多的是一种花朵很大的大红花,那花特别臭,奈何数量很多。有时我会很介意这个味道,感觉吸入带有这种花气味的空气都像是吸入了病毒。
他身后拖着一大堆破铜烂铁,配上他破烂的衣服,真的很难不把他同一个年纪轻轻就开始漂泊的流浪汉想到一块儿。
他最终将那一堆东西拖到我面前,他大气都不喘一下说:“修。”
直到那堆破烂摆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上面缠着很多海藻,有的还贴着海星,就像从臭水沟里打捞出来的儿童玩具。一阵恶臭扑面而来,“我靠!”我赶紧捏着鼻子走到一边。
“你怎么那么喜欢臭的?”我下意识就说了这句。种的花是臭的,带回来的东西是臭的,忘了说了,连人也不香。他的小卷毛一旦沾了水就会贴在额头上,油光可鉴的,散发着一种八百年精心特别酿造的陈年老味——绵软油滑,异臭奇香。
“我不喜欢。”他说完转身跳进海里消失了。
生死当前,我强行忍住恶臭,把那些船只的残破碎片擦拭了一下,稍微能将就了。
“星期五”经常监督我,只要看见我做任何与修飞机无关的事就会用那种平静之下隐藏着血腥的眼神看着我,迫使我继续投入到修飞机的工作中。
其实飞机早修好了,只是那个傻子看不出来,每天都去捡一堆破铜烂铁回来。今天也是,他已经从海里多捡了一堆回来,我不用它们的借口就是这些东西没有帮助。
我就是要拖长工期,毕竟这是由我这个愚蠢的人类来修的破飞机!
他这次回来的时候很晚了,晚到我在沙滩上伸长脖子看了几次,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我又把脖子缩回来,以免让他看见了还以为我等他呢。
他上岸的时候我拿太阳能照明灯照了一下他的脸。他的头发在滴水,衣服被刮得更烂了,说一丝不挂也差不多了。他在发抖,好像很冷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后悔了,我可能不该戏弄他,哎,我简直太不是人了。
“喂,你……”我心虚着呢,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很多。
“还是我太低估你们人类的愚蠢程度,半个月了还是毫无进展,不过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的我也是蠢到家了。”他的语气始终如一。
嘿,这人。
“我们多恩人从不会把问题留到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