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正常的视角主要体现为金睛子对苏诩的一举一动都极其敏感和关注。她能从餐桌上苏诩筷子的动作判断出他喜欢吃哪一道菜,从他的语调中分辨他是否已经对某个景点觉得无聊,从他笑容的弧度里看出他有几分真心的开心。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切密切的关注,相继的分析都完全是金睛子下意识的行为,不需要刻意为之,也从不会给她带来疲惫。
她不仅不感到疲惫,应该说还相当开心。金睛子喜欢和苏诩在一起。同样满溢的文学天赋让他们能够从容地相谈这“天地寂寥”“风月同天”,同样的浪漫情怀能让他们同时为了一块色彩奇异的石子驻足,对着一片形状变幻的云彩交换新奇的比喻。而在他们不同样的方面,苏诩的随意洒脱能让常年给自己背负着沉重压力的金睛子暂时把什么大道什么大义的都给放下,同他一起开怀地笑上一笑。
苏诩在时金睛子几乎可以说是全程亢奋的,可当苏诩告辞,数日积压的疲惫就重重的攀了上来,让她又休息了大半天才得以重新投入城府的工作。如今金睛子算是刚刚才全部了解了永兆城的情况,顺利接手了城主需要接手的工作,最近还刚好等到了一个良机,可以辞掉那个乱嚼舌根又曾对她出言不逊的门房——有门房私自拆看信件的可能被一位发现自己信件有拆开痕迹的副主部提了出来,金睛子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缘由查一查门房那些人,然后无论调查结果如何,她都把她想开除的人放进开除名单。但后来又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那个人再留一阵子。正如此前所担心过的那样,传播流言的行为有可能是受了谁的示意,而如若真是如此,此事就非同小可了。金睛子想等等看,有没有机会抓住那门房更多的把柄,好查出更多的真相。
待到金睛子任城主的差不多一整年后,金睛子已经算是对城主的日常公务轻车驾熟了。过渡时期已经结束,新办法新举措又还没开展起来,这段时间里,金睛子就格外清闲。没事的时候,她会心平气和地在二楼那张金丝楠木办公桌上刻一刻章。她想给苏诩刻一个印章,又怕突然送过去会显得很突兀,于是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再刻上许多别的印章。这样,送给苏诩的那块也可以被理直气壮地解释为自己闲着无聊的产物了。
才不是她刻意花心思给苏诩刻的。
金睛子喜欢苏诩,又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这一点。这一方面是羞赧所致,但主要还是出于害怕。她害怕若是自己走漏了心意,苏诩却没有回应,他们以后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地相处。她还害怕若是她做了主动的那方,那么无论是苏诩拒绝也好,接受也好,自己都会陷于被动的地位。连送个印章也要大动干戈地把给他的那枚混在给其他许多人的中间,生怕自己显得对苏诩很特殊,便是因为这点惧意。
金睛子在绝大多数事上都是一个清晰果断的人,可是到了感情问题上,就不自觉变得畏首畏尾了起来。这或许是因为必要的谨慎,亦或许是因为她在感情问题上压的筹码太重。当她把尊严、主动权、甚至于自己的人格都与自己对某个人的喜欢挂钩了起来时,她怎么能不瞻前顾后,怎么能不忧虑重重?
不过好在只要苏诩不在跟前,不给她来信,金睛子就还是能从这种焦虑不安的悸动中脱身出来的。任城主的第二年里,金睛子甚至还有闲心拿出自己好几十年前写的长篇小说《九篆》来重头又翻了一遍,继而又耐心地开始再一次打磨那个建立在《九篆》情节基础和世界设定上的大型文阵。
忙完必要的公务后便是日常的修炼,打磨文阵,刻章,偶尔为着一封乌河城的来信胡思乱想几次。这便是金睛子初任城主时,短暂的平静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