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云州,主城云渺城,州牧府外,悠扬欢快的琴声在府中回荡,守在府外的甲士不自觉昂首挺胸,眼中满是骄傲。
镇岳皇室虽统御三十六州,但除了渝州城外,其他州府皆被世家门阀掌控,皇室虽在每一州都设了州牧。但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州牧在这些世家中连个屁都不算。
千云州的州牧于福庭也是如此,二十年前到千云州上任,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只能看李陈两家的眼色行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于福庭终于能扬眉吐气。连往日里对其百般打压的两大世家,最近也是和颜悦色了起来。
这一切,只是因为,皇室五万玄甲军的到来。若是放在以前,李陈两家万万不会同意。可皇室防备魔族的理由,让这两家无法推脱,更是只能客客气气地供应物资。
玄甲军驻扎在千云州,其一是为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魔族,二则是为了借机打压一下李陈两家。世家的问题,一直是镇岳皇室的心病。虽然所有世家都是向皇室称臣,可却不是所有世家都忠心耿耿。离蜀山越近的世家,对皇室就越发没有敬畏之心。尤其是想千云州和雷烟州这几个和山佥州相邻的州府,更是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每年的税收就从来没有如实上交过。在这两家看来,反正大不了就倒向蜀山,有蜀山庇护,皇室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州牧府内,坐在主位上于福庭提起酒壶起身,为右首位的男人倒酒,“司马老弟,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男人着一身山字重甲,肩吞为两个怒目圆睁的虎头,看起来威风凛凛。此人,正是五万玄甲的统领,宁远将军司马巍。
司马巍看着堂下婀娜多姿的舞技轻歌曼舞,一时间竟看得痴了,连于福庭叫他都没有听见,直到于福庭拿着金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州牧大人恕罪,大人这些舞姬舞姿实在太美,在下一时间看得呆了,实在失礼。”
于福庭大笑道:“无妨无妨,拱卫都城的六支军队,老弟的玄甲军便是其中一支。以老弟的地位,京中那些达官贵人都得抢着巴结你,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老弟没见过。老弟喜欢就好,我还怕这些歪瓜裂枣,不如老弟的法眼呢。”
司马巍道:“不瞒大人说,我在京师外驻守时,没有陛下旨意是不能出军营的,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而且说实话,大人调教的这些舞姬,就是放在京城,也是顶尖。”
于福庭为司马巍斟满,“老弟戍守京城劳苦功高,却只能常年忍受寂寞,老哥我听了都于心不忍。现在到了老哥这里,可得好好享受。老弟既然喜欢这些舞姬,便都送给老弟了。”
司马巍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夺人所好?”
于福庭拉住司马巍的手,“诶,老弟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还是,老弟看不起我?”
“不不不。”司马巍头摇得更快了,“按品秩,您的职位在我之上。论功劳,大人在千云州斡旋二十年,不落皇室威风,连陛下也时常夸赞您呢。末将对于大人,也是十分佩服的。”
于福庭向天拱手道:“这都是属下应尽之职,下官何德何能,能值得陛下放在嘴边?老弟你是不知道,见着你我高兴啊。哥哥送弟弟点礼物天经地义,老弟如果当我是兄弟,切不可推辞。”
司马巍拱手道:“那便多谢大人,末将自饮三杯,谢老人赏赐。”
于福庭笑呵呵道:“好说好说,老弟想要什么,日后尽管开口便是,不用跟哥哥客气。私下里,不用以官职相称,叫哥哥才更亲近。”
司马巍拿起酒杯痛饮三杯,“那我就不客气了,于老哥!”
“诶,这才对嘛!来来来,喝!”
二人正推杯换盏,喝得正尽心时,管家突然跑了起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不见。”于福庭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让他改日再来,今日我只招待司马老弟,就是李陈两家的家主来了,今日我也不见。”
管家颤颤巍巍道:“可是,外面那个白衣少年,自称是剑圣的弟子,名叫闻人羽。”
“嗯?”于福庭一下就蹦起来了,一脚将管家踹翻在地,“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将人请进来!”
于福庭转身便对司马巍陪了个笑脸,“老弟,实在对不住,蜀山来人了,来的还是剑圣的关门弟子,恕哥哥招待不周,哥哥向你赔罪了。改日,哥哥再好好招待你。”
司马巍道:“哥哥太客气了,我来千云州前,曾得陛下严令,在与蜀山交涉成功之前,绝对不可以率军越过听剑河。剑圣纵横天下近二百年,我是无缘拜见。可见一见这位关门弟子,稍微领略一下剑圣的风采,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不知我可否同见?”
于福庭笑道:“这是自然,剑圣弟子来,估计也是为了军队去通天山脉的事,你是玄甲军的统领,自然也要在场。”
未多时,闻人羽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大厅外,仆人们刚刚将桌上收拾好,正值舞姬退场。众多衣着暴露的美艳舞姬从闻人羽身边走后,都忍不住瞄了一眼这个俊秀的少年。可闻人羽却目不斜视,定定地看着主位上的于福庭。
“蜀山闻人羽,见过州牧。”
于福庭连忙起身,亲自引路,“果然是剑圣高徒啊,根骨清奇,让于某大开眼界,快请快请,素宴已经备下,咱们边吃边说。”
闻人羽依旧站在原地,“不必了,我只是替师父传话,说完就走。”
于福庭依旧笑容不改,“那小先生请说吧。”
闻人羽道:“师父说,皇室要借道去通天山脉可以,让一百五十年前到过听剑河的那几位到蜀山亲自谈。”
“没了?”于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闻人羽这话什么意思。
闻人羽转身离去,“话已经带到,告辞。”
于福庭愣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我怎么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一百五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马巍道:“我也不知道,一百五十年前蜀山与皇室发生的事,始终是机密,也许只有当年的亲历者才能知道。不过咱们也不用管这么多,只要如实上报就行了。”
于福庭笑道:“也是,司马老弟,你觉得那个闻人羽如何?”
司马巍能成为玄甲军的统领,也是在战场浴血奋战多年才走到了这个位置,什么恐怕的敌人没见过?
可提起闻人羽,司马巍竟罕见地凝重起来,“我看不透,他身上有很重的杀气,就是我手下许多老兵都比不上。可偏偏,他眼神又清澈无比,没有被杀气影响。这样的人,就算是个普通人,未来也会有不小的成就。更何况,他还是剑圣的弟子。听闻三年前,他就已经是灵魄境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我从未见过,有人有如此恐怖的修炼天赋。未来他接掌蜀山,恐怕又是一个让皇室头疼的人。”
于福庭眉头微挑,这才恢复如常,笑道:“不说这个,反正这个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咱们只管享乐,来来来,接着喝!”
云渺城外,闻人羽御剑落下,斜靠在城墙上的纪无尘笑道:“小师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那里吃个饭?”
闻人羽出蜀山前,得知纪无尘还在闭关,便以来千云州为由,借机让赵丹阳将纪无尘放了出来,与他同行。
闻人羽道:“回蜀山吃吧。”
“好嘞,咱们直接回去还是怎么着?”
“四处看看吧,难得来千云州一次。”
城郊外,闻人羽看着田中绿油油的青苗,“千云州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应该不错。”
很快,闻人羽便眉头皱起,不远处的田中,一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田埂上,手持长鞭挥下,打得田中正在干活的人皮开肉绽,“磨蹭什么呢,都快点干活!”
闻人羽问道:“那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被打?”
纪无尘道:“那些都是佃户,给地主干活的。平时他们干活都有人看着,必须得一直劳作,别说是休息了,就是稍微慢点,也会被打。”
“为什么会这样?”
纪无尘叹道:“本来他们都是有自己的田地了,可是遇上灾荒的时候,颗粒无收,为了活下去,只能将田买给地主,自己只能向地主租田种。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上交,剩下来的只能勉强过一年。那那些富人,又不断买穷人的土地。久而久之,所有土地都到了富人手中,而那些失去土地的穷人,只能一辈子替别人种田,子子孙孙都是如此。”
闻人羽眉头紧锁,“可是在山佥州,买卖土地是被禁止的,这是蜀山的规矩,上官家和徐家也接受了。”
“可是天下,只有一个山佥州啊。”
闻人羽手指轻弹,仆役手中的鞭子顿时化为粉末。那仆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二人身影。
纪无尘戏谑道:“我还以您会杀了他呢。”
闻人羽道:“我不喜欢杀人,他只是受人指使,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走吧,回蜀山。”
纪无尘神色突然复杂起来,“我就知道,那些人不是您杀的。三年前,我就有点怀疑。知道张子默被罚后,我已经猜到那些人是他杀的了。”
闻人羽突然盯着纪无尘,“这件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纪无尘连忙后退一步,“小师叔,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平时嘴碎,可这种事我怎么会跟别人说。而且我也觉得对不起他,自然会为他保密。我只是想不明白,师伯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凡是外出历练过的弟子,迟早都要犯杀戒的。只要杀的是坏人,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偏偏落到你和张子默身上,为什么就这么奇怪?”
闻人羽道:“我也很疑惑,不过我相信总会有答案的。走吧,回蜀山。”
“不看了吗?”
“不看了。”闻人羽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渺城,“这天下,一定不止一个山佥州。”
崖底,张子默看着桌上的菜,却没有任何食欲。在没见到那些伙伴之前,他还可以忍受那份孤独。可是见到他们之后,这份孤独便再也压不住。
魔气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张子默这才回神,连忙运转血脉将魔气收回。
上方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张子默抬头一看,闻人羽脚踏剑气,缓缓落下。
张子默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教你修炼。”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呢,吃饭了没?”
闻人羽看着那满满一桌的菜,“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张子默添了一副碗筷,“正好,一起吃饭。”
饭后,闻人羽与张子默一起洗碗,张子默也没拒绝,搬了个小板凳与闻人羽坐下一起洗碗,“挺熟练的,我还以为你这个小师叔,都不用干活呢?”
闻人羽道:“我也跟他们一起筑基,该干的活一样没少。只不过我只用了两年就筑基成功了。筑基之后,住在萧师兄家里,就没干活了。”
“你几岁开始修炼的?”
“五岁。”
“那么小就干活,五岁修炼还挺早的。”张子默突然察觉不对劲,抬手看着闻人羽,“不对啊,你八岁就灵魄了,你七岁才筑基结束,也就是说,你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跨过纳炁,到了灵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