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府虽非吴越州首府,却也是锦绣富庶甲江左。当初吴王令大将徐龙虎经略南面,仅凭这一府粮草兵丁,便接连扫灭方王、诚王、彭王势力,自此定鼎东南格局。
武阳城作为徐帅屯兵大邑,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南临黑木湖,水运便利,商贸发达。更兼良田千顷,百年承泰,方能生养如今这万户人烟。
城北,白纸街。
两边棺材铺纸扎店林立,其间参差许多无招幌的店铺,不知做的何种营生。因其晦气,一向萧索。在武阳坊间流传句骂人的话,‘竖子何急,去往白纸街投胎?’
时值清早,行人稀少,街上生意更是冷淡。
两人好不容易寻了间招幌古怪的彩偶布店,再出来时。年轻男子换了件白色布袍,脚踏黑缎靴。观其星目深邃,眉宇浩然,若不说话颇有几分书生的俊逸正气。
“一套布袍,一双黑靴,一双云履鞋,用银钱五十文。还剩八两九百五十文,如此坐吃山空怎么了得。”
张宣子没有大人的烦恼,穿着新鞋,牵了追月,觉得一切很新奇。
“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个落脚地。”
“师父……”
“怎么了?”
“我饿。”
“师父也饿,早晓得就厚着脸皮跟牛鼻子老道去白云观蹭吃蹭喝了。”
宁云卿暗自叹息,不禁看向大黑狗,啸月瞬间夹起尾巴。入城时,他询问何处食宿便宜,那人不耐烦地指了白纸街,原来却是烟火一条街。
小姑娘、狗和书生的古怪组合,引来不少注视。
麻脸老头坐在门前,用白纸粘糊竹骨,那斜倚美人眉眼如画,双颊红晕,惟妙惟肖,空洞双眼盯向过往路人,诡异真实感间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恐怖感。
“假人好古怪。”
小姑娘呢喃一句,低头加快脚步,想快点路过这家纸扎铺。明明已经走了十几步,猛然间抬起头,那纸人空洞双眼依旧盯向她。只是面目逐渐破碎,绝望而恶毒。
“师父…”
张宣子喘着粗气,好像溺水的人无力地挥舞双臂,喊不出声。憋得魂魄都要炸开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搭在小姑娘肩上,恐怖窒息感瞬间散去。
宁云卿声音温和,轻声道:“宣子,只要不怕,这世间便没什么好怕的!”
张宣子面色苍白,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老头见少年看向他,阴鸷冷笑道:“女娃娃,小心祸从口出。再有下次,我让纸人吃了你!”
宁云卿冷冷道:“徒弟犯错,自有师父管教。阁下对不通法者出手,未见得能显本领。”
老头阴声音冰寒:“你该庆幸,此刻身在武阳城内。”
宁云卿寒声道:“宁某倒很期待在城外与老先生相遇。”
“年轻人,莫要不知天高地厚!”
老头扔下不知何时碎裂成无数快的纸人,背着手走进铺内。
“火仁纸扎铺!”
宁云卿抬头漆黑招牌,暗暗记下铺名。继续往前走,忽然眼前一亮,原来遇到熟人了。
卖烧饼的武老汉,正挑着箩筐,骂骂咧咧踉踉跄跄走来。
“武大郎!”
烧饼老汉微愣,好半晌才想起书生,放下箩筐在街边叙话。
“大宗师今日造访青玉书院,县令老爷派衙差净街,不许摆摊叫卖,说有碍观瞻。俺卖了三十年烧饼,不偷不抢,按章纳税,却被说成有碍观瞻!俺争辩两句,就被恶差拿铁尺毒打,宁公子,你说荒唐不荒唐?”
“这个…,在下不敢说。”
武老汉揉着肩膀,嘟囔道:“哼,小老儿忘了,宁公子身为读书人,怎敢议论州提学道大宗师。”
宁云卿哈哈一笑,单手接过烧饼箩筐。武老汉正要拒绝,却见这六七十斤分量被少年单手提起,惊讶得目瞪口呆。
“老武,走吧。”
“多谢宁公子,俺家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