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裴忱道。“是从谁那里得来的?”
霄浮有些不解,不知为什么裴忱忽然转了话题,但这问题实在不难回答。
他不以为意道:“我从小便不知父母在何处,甚至连他们是哪一族的人都不知道,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所以这双眼睛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也不大清楚。”
裴忱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他看见过的那些零星关于昱朝的记载,然而一无所获,上窥天颜是一件极为冒犯的事情,所以没有人会去记载王长了一双怎样的眼睛,他只好转而去问征天。
“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征天的声音也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
“小子,你的筹谋只怕要落空了。这小子身上的血脉虽然也算稀薄,但不知为什么甚至叫我觉得比昱朝那些帝王还要浓厚些,你收集来的这一点力量是没法引出他血脉来的。”
裴忱的手悄然握紧了,他沉默片刻,问道:“我收集到的这些真的不能代替霄浮的血脉之力?”
这他已经问过许多遍了,按理说征天是应该有些不耐烦的,但这一回征天却很耐心地又回答了他一次,甚至于语气还有些怅然。
他当然也知道裴忱在为何而挣扎。
“是的,已经死去千万年的人帮不到落月湖下的那个封印,只有活着的人才行。”
裴忱又沉默了片刻。
霄浮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个做过自己几年师弟然而如今声名狼藉的人此刻为何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一样。
若是裴忱要杀他的话他不会觉得意外,他虽然从来都不曾见过裴忱,却也知道裴忱当年从藏经洞里拿走了从未有人拿到过的无涯,也知道这叫师父视他为自己的劲敌,甚至于为了自己处处刻意为难裴忱,裴忱因此记恨他而前来寻仇,虽然显得小肚鸡肠了些倒也很符合一个入魔偏执之人该有的情态。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裴忱一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又显得有些悲伤。
若裴忱是为复仇而来,他不是应该感到快意么?
霄浮想,自己若是今日合该被裴忱杀了,那跑大概是跑不掉,叫师父来也不过是多一个送死的,谁知道裴忱是不是更记恨师父多些,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前把想知道的都问个明白,总归做个明白鬼。
“你是要杀我?”霄浮微微笑了笑,他从未想过自己对死亡能如此洒脱,可是在一个宗门叛徒面前哀求哭泣似乎太丢面子,便也知道显得洒脱一点。
裴忱道:“我不想杀你。”
“你看起来是要杀我。”
“准确的说,我是想要你这一身血脉。”裴忱叹了口气。“你的血脉往前追溯,便能追溯到另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身上,那位与封印下那一个是对头,大概天生便有些克制。”
霄浮若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大概明白了方才裴忱为何有那一问。
“你是要用我的血去对付封印下的那一个?”
“算是。”裴忱坦然承认。“不过不是这一处封印,而是百越落月湖那一处,那一处尤为薄弱,而且要维护起来与旁的地方都有不同,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若是再不能护住那处封印,邪魔出世,天下便要被祂毁灭。”
落月湖的名头,霄浮自然听说过。
每年百越一地都不知有多少少年人的性命断送在那湖泊里,而每逢十年之数,灵月阁妖人更是四处找寻合适的‘祭品’投入湖中,这也叫灵月阁成为天下人心目中凶名最胜的存在,甚至于有些千山中人都对此有些不齿。
现下听裴忱的意思,那竟然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么?
“以许多人的性命去维护天下人的安稳,这似乎不大公平。”霄浮忽然脱口而出。
裴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正是他心中所想,然而似乎不应该由霄浮说出来,因为现下裴忱分不清霄浮是不是因为成为了被牺牲的那一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那样的话,便实在显得有些可笑了。
要分清这一点倒也不难。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霄浮,道:“难道囚魂阵不也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