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中做了许多的错事,可是也许这一件是最难以挽回的,即便是用他的生命也一样难以挽回。
魔主终于将他的力量完全投射到现实中来,祂借着自己那些虚伪的血裔撕开了昆仑仙山的封印,当初裴忱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七座封印竟是从此地被破开的。
裴忱眼中终于也泛起了绝望的铁灰色,不过只是一瞬。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是用死来赎罪,也是好的。
你真有那样的觉悟么?
恍惚间裴忱听见有个声音在问自己,淡漠而宏大,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寒英,可又有个念头告诉自己不是那样的,寒英便是说话也不该对着一个自诩为魔的人说话,况且祂融于天道,便是已经放弃了与世人交谈的能力。
所谓高高在上的神族,或许本就不屑于有那样的能力。
裴忱只在被那一线紫芒击飞的时候,在心底答了一个字。
有。
他有,为此不惜一命,甚至不惜魂飞魄散。
更何况眼下的境况本就有他的责任在。
紫光冲天而起,昆仑群山震颤,凌率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一时间不知是该跪拜,还是该前去邀功。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不过一瞬,在裴忱眼里却是沧海桑田一样漫长。
光芒缓缓熄灭,方才血腥的炼狱图景已经消失不见,准确地说来,那里已经空无一物,没有阵法也没有尸体,只有一个人影。
甚至是显得有些单薄的人影,可单单看着便已经叫人心头升起沉重的压力,膝盖止不住地打抖。
裴忱是没有跪下去。征天握着他的腕子,分明是个幻影,裴忱却切实地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和力量。
从没人想象过魔主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即便裴忱无数次地与魔主明里暗里交锋,也不过是靠着封印内外的力量不对等才勉强支撑,他从没有见过魔主的脸,只听见过那个声音。
此地不过是魔主的一片残魂,不过已经是个很凝实的轮廓。
不是什么通天彻地的庞然身形,只是寻常男子身量,甚至显得有些瘦弱。
可是那个背影就如山岳一般,巍巍然不可动摇。
“寒英,你还是输了。”
魔主轻轻笑了一声。
裴忱已经不是当年听见魔主声音便无力抵挡的孱弱少年,可听见那个声音还是心头一震。
从前他直呼寒英姓名的时候,天空中还会有隐约的雷声,这一刻却是万里晴空万籁俱寂,也许是寒英也晓得了害怕。
祂融神魂于天道,可魔主却为掀翻这天道而来。
魔主终于转过脸来。
祂长得竟也是一张流于凡俗的面孔,只是眼中一点精光非寻常人所能有,直视那双眼睛时便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凌率早已在一旁低下头去,但是裴忱仍不甘示弱地与祂对视。
这一场交锋只是个开始,纵然差别犹如天渊,他也不能在这一刻退却。
“是你。”魔主又微微地笑。“我记得你,总是在疲于奔命地拦阻我的复苏,可是一切终于徒劳。”
“徒劳?”裴忱道。“我看未必,总算为世间争取一线生机。”
“生机?”魔主反问。“你是觉得你如今有能力与我一战?”
“若只是一片残魂,大抵是有的。”裴忱淡淡道,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大,可是既无退路,当然也只有这么说话的份儿。
魔主并未愤怒。
至强的人是不需要愤怒的。
祂只不以为意道:“很快便不是残魂了,我会亲手撕开那些封印——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和你谈一谈条件。”
裴忱挑眉,没有接话。
“譬如保全你想保全的人,因为你孤军奋战了那样久,我简直有些不忍心了。”魔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裴忱。
“我想保全这个世界。”裴忱轻声道。
“清洗一番,难道不好么?”魔主眼底终于有冷然的光。
“我更想看它自己变得更好——不过,我的确有求于你,不算条件,算个问题。”
“说来听听。”魔主依旧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我要知道你的名号,因为我永远不会奉你为主。”裴忱直视着魔主,不曾有片刻闪避。
魔主大笑起来,只觉得有趣。
这就是人么?千万年之后,世上有了这样胆大妄为的人?
“如你所愿。”魔主淡然道。“这世上也的确许久无人再能称我姓名,那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我名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