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花事屋内,焚香暗了,琴音断了,凉九欢此时,才感觉人迹罕至的花事谷,真的很寂寞。
坐在花事了常坐的那个青凝花软垫上,脸伏贴在香案上,双手抚摸着上古远琴,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细雨。
以前,她常常和敖听心面红耳赤地争抢这个位置,按照敖听心的话说:“这世上最好的想念,就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焚一缕香烟,抚一曲琴音,看凉九欢那只白滚滚的兔子,在窗外的青凝花丛中,上蹿下跳,满丛翻滚,一会儿爬行,一会儿直立,一会儿上半弓……额……呵呵……”
最终在它张牙舞爪的不满中,依然优哉游哉地道出最后一句:“总之,就是片刻没有停歇地看它逗我开心,哈哈哈……”
那根本把持不住的魔性笑容,看的凉九欢只想大叫:“我那是为了时不时引起美人师叔的注意,才像猴子一样……”
为了引起美人师叔的注意,是啊,每次只要她回到这个房间,就能毫不犹豫地在这个有窗的角落,看到美人师叔转过烟眸,冲她温婉一笑。
此刻,她方明白,那就是美人师叔最好的想念。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让这最好的想念,变成了最不安的忧心。
是一次又一次轻易的离开,一次又一次毫不负责任的闯祸。
当初青童君到浣音洞,请求美人师叔出关医治姚应华,她担心君上的病情就直接对洞内的美人师叔说:“美人师叔,我,我想和青童君一起去看,看君上,我担心……”
果然,不到片刻,她正说着,那始终寂静无声的浣音洞,突然吹起一阵拂面清风,在眨眼之际,她就看清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含笑烟眸。
那是一张拒然红尘的清绝脸庞,她惊喜地忙扑进他怀中:“美人师叔怎能比欢欢还任性,若是被玄师叔和六师姐看到你这般随意出来,我肯定又要被说成千古罪人了!”
含笑烟眸笑意更深,温凉的手指抬起她装巧卖乖的嗔怪脸,轻声道:“欢欢刚才之意,是不再怕苍华莲境了,对吗?”
“嗯嗯嗯!”她那时哪能注意到那话中隐隐的颤抖与不安,甚至是永远失去的恐惧,只是闻言便无缘无故地娇羞起来。
也许大概是因为自己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生出的一股,被人一语道破的小小别扭心吧。
要知道一开始,她因为自己是被灵智子输在苍花莲境而不甘心被困束,一心想逃离那里。
后来,那么久的相处,她慢慢发现君上并不是要困住她,还有他对自己一点一滴的好,像极了美人师叔,所以她渐渐地化成见为喜欢了。
凉九欢“嘿嘿”一笑,下意识地点点头。
花事了怎会看不出她那些情绪的转变由来,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道:“快去吧,喜欢那里就多呆些时日,也免我闭关期间你会无聊。”
他所说的时日,也许是短短几日,也许是整整三年,因为他每次闭关都至少是三年。
可是她没有多在意,只是开心地重重“嗯嗯”了两声,就要离开他的怀抱,窜回花事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折身之际,她又莽撞地被一石子给莫名地绊住,幸好身后的花事了及时扶住了她,“你啊,化成人形也要一整年了,怎还是如此不习惯?”在此之前,他不经意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只是谁都没有发现。
接下来花事了对着她摔乱的衣服,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看她一脸傻笑,不由嗔她:“你啊,这样系衣带很容易松开的,喏,看好,是这样系的,看好,小呆瓜。”
“咦?美人师叔,我好像很久都未听到你这般絮叨我了,怪想念的,嘻嘻。”凉九欢伸手扑棱扑棱倒在嘴中的乱发,歪着脑袋,小眼笑成弯月。
系衣带的花事了,神色是少有的认真,所以并未发觉到自己说起话来,是极为少见的絮絮叨叨,他又嗔她一眼,“看仔细了吗?”
把自己系好的精致样式重新解开,将衣带放入她手中,略带责备道:“自己来试一遍,女孩子家总要长大的,到时……”
“到时怎么了?”他说到一半,听到凉九欢脱口而出的胆大揶揄,望着傻笑个不停的小脸,不由出神。
凉九欢满是开心,自然不觉有怪,只当他最近不停出现的发呆症状又复发了,一边伸手在那双烟眸前来回晃,一边笑嘻嘻继续揶揄:“美人师叔,要不,到时候,欢欢长大了就给你做小新娘,好不好?反正在欢欢心里,只有美人师叔给系的衣带才最漂亮!嘿嘿……”
她口中顺嘴就出的“小新娘”三字,如一颗天坠陨石,沉重又庄严地砸中花事了的心脏,那双烟眸只觉眼前一时间一片模糊。
他垂下手,松开她的衣带,心如刀绞地闭上眼睛,失魂地越过她,一步一步往浣音洞走去,口中还不停地呢喃着:“小新娘……小新娘……”
只有听得懂得人,方知,那声音异常的悲戚与无尽的空洞,还有永不可能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