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荼向敏珠打了个手势,敏珠立即从随身鎏金漆盒中拿出数个琉璃盏,外形一致,大小不一,刚好一个套着另外一个,数一数共七盏。此七盏器皿其色彩流云漓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分别是玉白、珊瑚、虎魄、孔雀、琅玕、朱丹、青碧七色。
庾夕一看便知此是敏珠十数日前上禀领取的贡品之一,这套琉璃盏经过数十道手工精心操作方能完成,稍有疏忽即可造成失败或瑕疵,特别是每盏互相衔扣,不差丝毫,套在一起后相映霞光溢彩,极是精巧珍贵。
只见李如荼玉手一翻,推窗,以盏接住雨水,斯须便为七盏盛了无根之水。只见每盏各有不同高低水位,此时各色琉璃盏内有雨水荡漾,更是浮翠流丹,华星秋月,倒映在桌上、李如荼面上,旖旎之极。
这是21世纪的小学生实验课程,原理很简单,在盏内装上不同份量的水,盏里留下空气的量也不同,这就可以敲出不同的音乐,用筷子一敲就能发出美妙的声音。
只见李如荼接过敏珠递来几根材料不一的筷子,在琉璃盏上轻轻敲了几下,确认音色后,淡淡一笑,“如儿不才,各位见笑了。”说罢,亦闭上眼,片刻后,张开双眼看似平淡内里层层激流。
旋即,随着她皓腕翻飞,叮叮珠玉清脆声响起,音色清纯如珠玉般晶莹,如朝露般清澄。那琉璃盏弹来像月光下喷泉汩汩涌出的奇景美感,和着窗外细雨飞天花落无颜之声,在烟霭间弥漫着诗样的气氛。
轻轻地,李如荼启唇用她那并不出色的歌喉,唱出一段众人皆闻所未闻的歌谣:
Would_you_know_my_name_if_I_saw_you_in_heaven?
Would_it_be_the_same_if_I_saw_you_in_heaven?
I_must_be_strong_and_carry_on,
‘Cause_I_know_I_don‘t_belong_here_in_heaven.
Would_you_hold_my_hand_if_I_saw_you_in_heaven?
Would_you_help_me_stand_if_I_saw_you_in_heaven?
I‘ll_find_my_way_through_night_and_day,
‘Cause_I_know_I_just_can‘t_stay_here_in_heaven.
Ti_bring_you_down,_ti_bend_your_knees.
Ti_break_your_heart,_have_you_begging_please,_begging_please.
Beyond_the_door_there‘s_peace_I‘m_sure,
And_I_know_there‘ll_be_no_more_tears_in_heaven.
在演奏中她轻握两色材质不一的筷子挥洒自如,时而轻轻击打,时而旁敲侧击,那双轻盈的竹筷如行云流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七色琉璃盏在碰撞下,发出悦耳的低吟,水漾霞光照映着李如荼的脸,似有种莫名的悲伤,然而,李如荼并没有表现出悲痛欲绝,反而是眉宇间藏着一种坚强,恍如凤凰涅磐,却不是浴火,更似是水,更韧。
一曲罢了,余韵悠长,弹来意味盎然,闻之令人身同那份难以言语的感受。
停下手来,李如荼已香汗淋漓,练就此曲她没下少功夫,便是挑选筷子,不同材质的筷子表现出的声音也各有特点:如乌木筷子敲出的声音浑厚明亮,而象牙筷子敲打时发出的声音则比较尖细清脆。琉璃盏摆放队列必须呈内弯曲形,这样敲打时发出的声音便有远近之分,而且盏与盏之间摆放太近,回音会影响到下一个声音,还有可能会相互碰撞而造成听觉不和谐。
而乐谱方面,她参考了1810年从法国出生的现代竖琴的降C大调,苦思多日才谱出这种行云流水的乐章,音量虽不算大,但柔如彩虹,诗意盎然,时而温存时而神秘,牵动心弦。
“妙,早在隋代万宝常潜心音律,精通各种乐器,曾造精美的玉磬,上献宫廷。于席间论乐,顺手以竹筷敲击大小碗盏成曲,方享有“知音”之名。如小姐此曲,配以天赐乐器,如有神助,更是钧天广乐。”
庾夕虽无露出任何神情,但是赞赏的语句已经令翎儿非常不好受,当下强颜欢笑问:“妹妹此器此曲甚是不同凡响,恕姐姐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未知词意为何呢?”
捕捉到庾夕眼中的深邃,李如荼叹了一声,轻轻道:“此歌,乃小妹村野乡人相授,乃是纪念在天……庭之先人。确实如何解读,妹妹也不知,此曲亦是用以滥竽充数,望姐姐莫要取笑。”
这首歌叫《泪洒天堂》,是吉他大师艾里克*克莱普顿的传世之作。克莱普顿年近50时,4岁的爱子不慎坠楼身亡,这个打击几乎让他一蹶不振。从此他寄情于音乐,用不间断的创作缓解难以负荷的伤痛,用至情至胜的歌声超度死者的灵魂。每次李如荼听这歌,总会感到有种莫名的悲伤,然而,唱者并没有表现出一蹶不振,悲痛欲绝,反倒是I_must_be_strong(我要变得坚强)。一位对儿子充满爱的父亲,用音乐表达了对亡子的爱与怀念。其实,也是很感伤的吧?要不怎会这么动人心弦呢?此刻的鹤,是不是在天堂看着自己呢?此雨,是不是就是他的泪呢?
李如荼不觉有丝怅然,笑面上略有些僵硬。
“翎儿的琴艺精湛,歌凤指端翻,如小姐的表演别树一帜,听来如语只呈心。若论高低,在下甚是为难。”庾夕垂下眼脸,似在沉思。
李如荼不动声色,心中冷哼,听称呼便知庾夕偏袒于翎儿一边,当下心中紧张的心情却一泻千里,无着落之所。
“那么,恕在下拙思,此局两位打个平手罢。”
李如荼没有抬头,心下惊讶于庾夕居然没有判她落败,忽而有种奇怪的感觉荡漾心头。论琴艺歌喉,翎儿不知胜过她多少,她不过取巧出奇制胜而已,此时翎儿的脸色不用看亦能猜到极是难看。
果然,翎儿干笑几声,附和道:“庾大人判得极是,能与妹妹和气致祥确是再好不过。翎儿尚待与妹妹再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