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是外域人，哪怕我身负会将灵元界毁灭的隐患”柏秋寒看到了苟建名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p>
“我相信先生!”</p>
对于在灵元界活了长久岁月的游者来说，信任这种东西太过理想化，理想到要被人耻笑的地步，但苟建名正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在这炎炎大地上以千年计的时光中，他依旧为那份理想努力着，而今这份信念已经升华，变作了这世界最为耀眼的光辉。</p>
“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她’变成怪物，绝对不会!”柏秋寒曾用类似的保证安慰自己，但此刻他的话语中却也带着决心，这是他对那缕光辉的回应。</p>
苟建名离开了，不论理想多么高洁，终究只有从脚下走起，这也是苟建名一直以来的做法。</p>
所以他仍只有如小丑般去取悦吴长明。</p>
柏秋寒迟迟未动，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他需要做的事情了。</p>
“只会杀人？不，我要的不是这样，我要的、要的究竟是……”</p>
苟建名或许是灵元界数十万年都难得一见高尚之人，但这份高尚并非天生，也是在痛苦与挣扎的磨砺中才渐渐散发出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光。</p>
但是自己呢？</p>
曾经豪言壮语看来如同笑话，柏秋寒可以帮助他人实现理想，但这条路终究不属于他，他又该何去何从呢？</p>
“原来我才是那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啊！”柏秋寒看着自己平整白皙的双手，露出了嘲弄的笑。</p>
陈惠这几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天凌晨朱涛纵马而去、蓬头垢面而归，便向他下达了探听游者联盟近来一切动向的命令，而后这位将军就将自己关在了营帐之中，一直不曾露面，只是不断有信鸽飞入飞出，却不知是在与谁联络。</p>
对于朱涛的命令，陈惠自不敢违背，只是斥候回报却没有游者联盟大肆调动的消息，几月前那支曾经袭击映城的大军，也如同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p>
对于这些情报，朱涛那边却不置可否，只是让陈惠再探，这使陈惠在疑惑地同时不免又多了几分忐忑。</p>
这样的状态，由于一些人的到来而结束了。</p>
陈惠看着出现在营寨门口的马车，陷入了惊讶与不解之中——他从未得到这样一辆马车的消息。</p>
而面对这仿佛是凭空出现的马车，陈惠的反应只有一个——打开寨门。</p>
不说这辆马车是以什么办法避开探查，光是那赶马的车夫，就散发着远胜于己的灵元波动，陈惠可没有傻到去招惹这样的存在，对方既然是要进来，那他除了配合也别无他路。</p>
那车夫看也不看以陈惠为首的游者，只是自顾自驾着车，向朱涛营寨的方向驶去。</p>
“明城的人？”陈惠瞬间明悟，“只是不知道能让这种高手赶车的，究竟是何等人物？”</p>
朱涛的帐中漆黑而凌乱，揉成一团的纸张、四散的碗盘、已经发出馊味的残羹冷炙将帐中的男子包围着。</p>
他满头长发披散，一缕缕地干结着，想来有多日没有洗头了，丹红的衣袍上，也染满了油污墨迹，以及用来封纸的火漆蜡印。</p>
那双瞪大的眼中满是血丝，森白的牙齿用力咬紧，涎水与血水一同从齿间滴落，加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让这个明城将军看上去有如厉鬼一般。</p>
朱涛却没有在意这么多，哪怕手中的毛笔几乎已经磨秃，但他却恍若未觉，依旧在那张磨得稀烂的羊皮纸上奋笔疾书。</p>
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刺目的阳光让朱涛眉头一皱，心乱如麻的他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违背自己的命令，可真当他看清来人时，就如冰水灌顶，一腔怒火瞬间熄灭无踪。</p>
站在那里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乌黑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眼中神光似要直上天宇。</p>
他颀长身材上着白色修身华服，同色的斗篷由金箔点缀，披在身后，无半点褶皱，而悬在腰间的一口细剑，不仅未见丝毫杀伐气，反倒更增雍容。</p>
此人一现，连帐中的沉闷的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既如飞仙临尘降恩霖，又若梦幻泡影尽缥缈。</p>
看到此人，朱涛那混乱的心绪也为之一静，这个二十年前真如谪仙般降临明城、自称为霞陨的男子，用他的强大与超然得到了明城大总管的地位与整座明城的生杀大权。</p>
只要有他在，就算是那曾毁灭明城的怪物，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匹敌了。</p>
“烦总管大人亲临，皆是朱涛之罪。”面对霞陨，朱涛再无傲气，只是跪地请罪。</p>
“你还知道是你的罪？折了五百精锐，还用加急传书要我前来，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即便是责问之语，这声音也是抑扬顿挫，宛若在歌唱一般。</p>
“大人，那个怪物复活了！”</p>
“什么？”即便是以霞陨的气度，眼中也闪过了讶异，“你是说……”</p>
“是，就是那个曾毁灭我城的怪物！”</p>
霞陨摆了摆手，示意朱涛不需再言，而他的识海中，却已泛起了阵阵波涛。</p>
“界灵，界灵！居然让我先遇见了！”</p>
霞陨的思索在朱涛看来只是一瞬，而后这个满身仙气的男子就问道：“那个怪物和他人一起，还是独自一人？”</p>
见霞陨语气缓和，朱涛连忙将与柏秋寒的两次交手经历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p>
“外域之人？精神力修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难道和当年七幻门那人一样误入？”</p>
霞陨思考片刻，又问：“你说他是游者联盟之人？”</p>
“是，想来那吴长明只是诱饵，游者联盟大概已经探知了我们的计划，才中途截击，却不料被我撞见，大人，只要我们将这情报散布出去，游者联盟必会遭各城群起攻之，不如……”</p>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霞陨蹙眉，打断了朱涛的话语。</p>
“大人，此等大事，我哪敢乱说，自然是第一个告知大人。”</p>
“是吗，只有你知道？很好，你很好。”</p>
霞陨轻拍朱涛的头顶，温和的目光却如要摄魂夺魄。</p>
朱涛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脑中一震，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最后变得空洞无神——这一刻，他的灵魂已经彻底被霞陨所控制，成为了一具人肉傀儡。</p>
“哼，你这是要向我展示力量？不过我终究会抢过来，到时候新仇旧账一并清算，这里可没有师门长辈拉着了！”</p>
霞陨眼中泛出的杀意很快被他收敛起来，一眼望去仍是仙气逼人。他看着已失去思考的朱涛，低声自语道：“虽然过程变了，但也算有开战的理由了。”</p>
朱涛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人物却亲手剥夺了他的希望，他自以为明白、却终究不懂得——对于霞陨这样的人来说，棋子，永远都只是棋子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