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面向坑底望上一眼你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整个地狱。绝望的人们就像是厉鬼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手指、他们那披满泥水的肢体、他们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他们为生存所做的最后那点努力。
奥斯卡细数着自己看到的点点滴滴。震撼吗?并不是的!怜悯吗?一点都欠奉。亲王的心情在经历过生平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战斗之后在这时才完全平静。
“只有死者才能见证战争的终结。”少年仔细的回忆着他忘记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了但他知道曾有无数生灵印证了这句话是一条再浅显不过的真理。现在又有一群人来考验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少年一手紧紧的抓着缰绳他轻轻的挥动了一下另一支手臂。
四辆几乎快要崩溃的大篷车被骑士们赶了上来它们是水仙骑士历尽千心万苦才重新组装起来的。篷车里满载泥浆车斗底部的两端各插有一根原木原木上套着绳索绳索那头连接的是几匹高大结实的骏马。
骑士们的皮靴狠狠的给了马匹一下这些“苦力”在打了个激灵之后便奋力向前行去。原木一点点的扬了起来它支撑着篷车向上翻转接着泥浆就向开水般倾泄入地狱然后整个地狱便沸腾起来坑中响起的是无数个野兽一般的人声。
泥浆瞬间便没到了胸口俘虏们的行动越来越困难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低估他们想要生存下去的决心。有的人踩着同伴的脑袋和肩膀爬了上来有的人用布满鲜血的手指抠抓着大坑的边缘尽管这些尝试都被水仙骑士打断了但他们仍然哭泣着重复这些完全徒劳的举动。
终于有名俘虏爬上来了虽然只有半个身子但这已经足够安慰他了他想继续向上可他的大腿被下面的同伴抓得死死的尽管他知道同伴们也想上来但他们不应该将自己当成是攀登的工具。
俘虏用尽所有的力气踢开了几个讨厌的家伙他满意的看着从前的同伴倒在泥浆中呻吟可当他回过头时他现一匹浑身黝黑的怪物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奥斯卡用手轻轻的摩挲着这匹雷述尔的脖子他从前那匹枣红马被滚木砸断了前肢。队伍留不下受伤的战马骑士们连人都没时间救护。少年仍记得自己亲自结果它时的情景。那个小家伙大睁着无辜的眼睛不解的盯着这个曾与自己度过一段快乐时光的小主人。
少年的新座骑是那几匹巨马中最温顺的一个它被突然出现在脚边的这个满身都是泥浆的家伙吓了一跳它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因此它感到有点紧张直到小主人不停的抚慰它才好了一点。
这名俘虏意识到自己的好运到此便要结束了但他并不想放弃他那涕水横流的脸孔展现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他赌咒、他誓、他乞求他提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和年轻的妻子他不常向人说起这些因为这是这个佣兵最甜蜜的私隐。
奥斯卡再一次抓紧缰绳高大的雷述尔仰起了脖子。这匹骏马忽的感到小主人将它的头部猛的向后一扯它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漆黑的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少年的身体前倾他紧紧的贴和着战马的脖颈。雷束尔踢动着前肢重重的落了下来它早就看地上那家伙不顺眼了。当一声惨叫响起的时候它满意的吹起了响鼻。
骑士们用盾牌将坑边的泥土不断的推落没人知道坑中的叫喊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水仙骑士们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都曾是庄稼里的好手这种犁地的活计根本难不倒他们。
泥浆淹没了深坑大雨很快便将这块不大的地狱变成了一个池塘。骑士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像来时一样他们默默的离了开去。
少年最后一个掉转了马头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支手猛的从泥水中伸了出来。亲王的雷述尔也看到了这个小家伙不满的哼了起来它看到这双手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巨大的蹄印雨水将变形的手骨冲刷得极为苍白巨马郁闷的在坑边踱了起来它不相信自己那一下竟未给对方造成惨重的伤害。
奥斯卡哑然失笑这真是个顽强的家伙!少年目睹着那只绝望的手在一片虚空中疯狂的抓挠着但是很快手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直到最后仿佛放弃一切一般安详的平静下来。
少年将马头拉向一边他知道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战斗已随着那双安详的手掌而成为过去。
亲王殿下在进入营地时受到了骑士们热烈的欢迎战斗到此时才算结束亲王胜利了骑士们胜利了他们将整整一团的敌人都留在了这里。
奥斯卡和自己的雷述尔被簇拥着挤进了营地前的空地上骑士们用各种兵器狠命的敲打着盾牌。少年看不清那些面孔雨幕中他的骑士们就像是一个个从深渊中赶来为他庆贺的幽灵。
“殿下醒了吗?”卡米尔向暴雪探问着。
“还没有……”
“请卡米尔进来。”帐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暴雪让往一旁他为圣骑士掀开了帐篷的一角卡米尔看到少年的刹那便条件反射一般的立正敬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明白少年在注视他时绝对比往日多了某种东西。
奥斯卡支起了上身他从掀开的帐幕看到了门外漆黑的一片。
“什么时候了?”少年这几天过得都有些糊涂。
“九点多殿下并不算晚。”卡米尔立在一旁。
“把相关的人都请到这来吧卡米尔你知道我指的是谁。”少年感到有些头晕他已经退烧了但下午的清洗行动却让他耗费了许多精力现在他的样子看上去仍是极为糟糕的。
不一会儿亲王所指的相关人等都来到了这个营帐公主殿下、公爵夫人、管家、圣骑士、犯罪之王夫人和公主坐在了亲王的身边而几位男士则选择规规矩矩的站在营帐的另一边。
“看看吧!”亲王殿下将一落厚厚的纸张交给了公主。
阿莱尼斯在翻看一阵之后便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为我、亲王、及几位尊贵的夫人小姐都搞了一套假身份这应该是佣兵的领在欺骗他的团员没人敢背上谋害泰坦皇室的罪名。”公主殿下扬了扬手中的纸张那些纸张上面都画着图像而且还有一些注释的文字。
“您很聪明公主殿下没人敢背上谋害泰坦皇室的罪名这我相信。”奥斯卡接过了公主递回给他的画像“但是您的说法却又有点问题现在确实有人打算谋害泰坦皇室我不知道这家伙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就比方说您和我如果我们被谋杀了您能想象谁能从我们的死亡中获得利益?”
阿莱尼斯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公主而亲王甚至是一个一点实际权利都没有的少年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遭受袭击的人会是他们。
“抱歉我像您一样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的仇家不多数都数得出来但他们并不具备将整整一团的意利亚佣兵如此神奇的偷运进泰坦的能力。”
“我同意您的看法殿下。”管家里奇插了句话。“我和多拉米先生已经排除了您的那些仇家请大家相信我们的分析那些家族并没有这种实力而且他们对亲王殿下的恨意不过是表面上作出的姿态其实他们连翻脸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能告诉我吗?您说的是哪些家族?”公爵夫人谨慎的向管家出询问她不知道这个帝国里有哪户人家敢跟安鲁过不去。
“呃……这个……”里奇支支呜呜的答不上话那些都是黑暗世界中的人物这种事情夫人是没必要知道的。“哦……是的比如说皇后陛下的家族也就是卡其阿诺家族他们家的老人在最近曾扬言要悬赏亲王殿下的性命。”
公爵夫人看向一边的公主殿下作为皇后陛下最杰出的女儿阿莱尼斯一直与卡其阿诺家族走得很近。
公主明白公爵夫人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必须为此事做出解释不然安鲁是不会欢迎一个敌人的。尽管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卡其阿诺家族的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没人愿意把自己放在安鲁家族的对立面。
阿莱尼斯嘲讽的扬了扬嘴角“卡其阿诺家族?关于这个家族夫人您就放12o个心好了!虽然我的母亲出身这个家族但我可以毫不避讳的说卡其阿诺展之今已完全失去了从前的荣誉和进取心这点想必奥斯卡也是了解的如果不是父皇从中挑拨我的那个冒失的表哥也不会失去生命。”公主在这里顿了顿她试图找到最合适的言辞尽管她知道卡其阿诺家族已无可救药但毕竟这个家族的族谱上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夫人您可以把我父皇这次的举动当成是皇家对卡其阿诺家族最后的警告也就是说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相信卡其阿诺家族并不会对安鲁以及亲王殿下表现出过分的敌视当然我不排除他们自己想要断送一切的情况。”
奥斯卡突然摆了摆手他知道卡其阿诺家族在决斗事件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而且他们已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警告。真正令他不放心的是军部的那位大臣都林城里的几位权谋人物他都已领教过了只有阿兰元帅只有这位老元帅没有显露出应有的能量也许这就是老元帅最高深的地方。
“不知道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现在怎么样了也许他已经到达了安鲁。”亲王不着边际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公主殿下差点忘了那个与队伍同行的少将。“您在怀疑休依特家族?或者说您是在怀疑阿兰元帅。”
“为什么不呢?勒雷尔为什么中途脱离了队伍?还记得吗?在汉诺德堡那是咱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说他渴望尽快加入水仙骑士团我当初把这个理由理解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战场可现在看来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号我难道不应该将他的改道看作是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进攻吗?再说恐怕只有休依特家族才能轻松的摆弄近卫军这足以解释为什么阿兰交给我的骑兵中队里会出现四个实力强横的杀手。”奥斯卡一直存有这个疑问他觉得年轻的少将不应该是那样一个低调的人尽管游山玩水确实不是一个军人的职责但是作为一名帝**官护送帝国最精彩的那位公主似乎也是一个伟大的使命。
“不!不可能!”公爵夫人摇头“我的小奥斯卡不说安鲁在历史上就从未与休依特家族交恶单说目前的状况休依特家族没有任何理由谋害你。是的那位小将军用一个并不高明的理由脱离了队伍而且我们确实都没有注意到他但这恰巧能够证明他是清白的如果动这一切阴谋的是银狐阿兰那么你不觉得这位享誉西大6军事领域半个多世纪的老元帅的手段太过笨拙了吗?他明目张胆的将杀手混入队伍又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的孙子脱离了队伍这太离谱了吧?这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是凶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这将是我所听过的最愚蠢的谋杀行动!”
奥斯卡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极为武断的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这样想他一直怀疑阿兰元帅在都林对他的那番勤勉有嘉的表现是别有目的的。
是啊!动机?无论阿兰元帅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他的孙子是何时离开的这些人在杀人时总要有个动机吧?少年左思右想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逝世会给周围带来怎样的变化谁会在乎一个刚刚出狱的小囚徒呢?尽管这个小囚徒已换上了一身光洁亮丽的外衣但他除了利用阴谋诡计扳倒国务大臣之外就再没做过什么。
一声凄厉的警哨打断了众人的思考。雷阿伦的眼睛忽的变得光彩照人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这位骑兵队长第一个冲出营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个队伍已受尽折磨就算再勇猛的骑士也无法在此时经受住任何有组织的突击。
尽管情况不明但遇敌警讯却是实实在在的。营地的火光突然熄灭了水仙骑士在无数战斗中锻炼出的宝贵品质又一次得到了充分挥。
战斗力量迅集结轻装、收集战具在黑暗中向预定的地点进行规避移动;伤员在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武器尽管他们无法动弹但至少战友们已经带走了他们最后的家书即便是躺着水仙骑士也能让闯入营帐的冒失鬼付出惨重的代价;几位大人物在一小队骑士的护卫下最先隐入山区他们停在了一处能够看到整个预定战场的山丘上这里方便他们在遇到威胁之后迅确定逃离的方向。
山林在一阵嘈杂声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支火把在漆黑的林地中一闪即逝。卡米尔叹了口气他要与亲王殿下告别了他的骑士已进入预先设定的最佳阻击位置。
“殿下……”
亲王摆手打断了圣骑士的话他的手颤抖着指向远处的一道山颠“你……你快看!”
圣骑士错愕的向亲王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尽管不愿相信但无所畏惧的卡米尔.雷阿仑上校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远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点零星的雨点让这个光点在黑色的山脊上呈几何状放射开去很快光点被拉长了少许紧接着这些浮动着光晕的恐怖色彩便在山中扩散成一道火镰。
无数个火把映红了那方天地冷雨在火色苍穹的上空集结成几团明晃晃的雾气山风带来了雨水以及远方无数个灵魂的呼啸声。
火把汇成了长河它像一道血色的光琏从山颠飞向下倾泄圣骑士绝望的摘下了头盔如果哨兵没有出警讯他也许会更加坦然的面对这一切但是现在似乎连抵抗都显得苍白。
“殿下请允许我向您告别尽管我的任务是护送您走完全程但是……我似乎没有办法完成这项使命了您知道我不能抛下我的队伍。”
奥斯卡疑惑的盯着卡米尔他不相信这位英勇的骑士能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卡米尔知道亲王还不曾真正意识到那些火把的数量以及那种扩散度所代表的意义他指了指雨夜中唯一的那串光亮“殿下那是一个整编山地师一个精锐的整编山地师。”